随着一声清冽却带着几分虚弱的“等一下”，甘露殿内原本紧绷的空气骤然一滞。众人循声回头，只见罗月在侍女佩儿的小心搀扶下，缓缓步入殿中。她身着一袭素色宫装，面色苍白如纸，往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也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每走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更显楚楚可怜。
罗月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终落在了被侍卫钳制着的萧美人和徐婉容身上。她放开佩儿的手，独自向前挪了几步，停在二人面前，朱唇轻启，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萧美人、徐婉容，你们……真就如此恨我？”
话音未落，萧美人猛地挣脱开侍卫的控制，发髻散乱着，宫装也因挣扎而褶皱不堪。她怒目圆睁，那双曾经含情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怨毒，死死地盯着罗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一般。“我怎能不恨你？”她的声音尖利如刺，带着压抑许久的疯狂，“为了入宫，我苦苦哀求北漠狼王送我入宫，为此还不惜受他们摆布，我日日盼着能得陛下垂怜，哪怕只是一次回眸也好！可你呢？你凭什么独占陛下的宠爱？上次的事，我便被陛下罚了禁足，如今更是……我怎能不恨！”
与萧美人的歇斯底里不同，徐婉容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娇俏模样。她瘫软在地，发髻散落，钗环掉了一地，浑身抖得像筛糠，连抬头看罗月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她不停地对着罗月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便渗出血迹，“是我糊涂，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不该听萧美人的挑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知道错了，求娘娘看在我们同侍陛下，饶了我这一次吧……”
罗月静静地听着二人的话，神色愈发黯然。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随即又被深深的疲惫覆盖。她缓缓转过身，身子微微晃了晃，佩儿连忙上前扶住她。罗月虚弱地抬眼看向负手而立的李世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陛下，孩子……已然没了。”说到“孩子”二字，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就当是为他积福吧，这件事，莫要再追究了。”她顿了顿，一行清泪终究还是滑落脸颊，“我从未想过要与谁争斗，可如今……我却总觉得，有愧于她们。”
“娘娘不可！”一声沉喝自身侧响起。长孙无忌从朝臣队列中挺身而出，他面色凝重如铁，双手抱拳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朗声道：“娘娘仁慈宽厚，臣心中敬佩。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宫虽非朝堂，却也需有秩序维系。此二人竟敢对娘娘下此狠手，害得龙嗣不保，手段如此阴狠，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后宫岂非要翻了天去？届时人人效仿，纲纪何在？”
话音刚落，徐茂公也上前一步，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长孙大人所言极是。娘娘心怀慈悲，臣等知晓，可这等恶行若轻轻放过，不仅难以服众，更会另她们更加气焰嚣张。”
秦叔宝皱着眉头，看向罗月的目光满是疼惜，语气却不容置疑：“月儿，你素来心善，可这等恶毒之事，绝不能轻易算了。她们先前便口出狂言，屡教不改，此次更是犯下弥天大错，若不严惩，难消心头之恨！”
“就是！”罗成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他双目赤红，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她们这般作为，让月儿受尽苦楚，连陛下盼了许久的龙嗣都没了，实在是可恶至极！平日里满嘴诅咒，搬弄是非，岂能就这么轻易饶恕？”
程咬金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粗声粗气地喊道：“陛下！这等毒妇必须重重惩罚！竟敢胡说八道污蔑小月儿，还害了龙嗣——陛下您可别忘了这孩子您盼了多久啊！就这么没了，还差点让小月儿也……这口气我咽不下！”
尉迟恭面色黝黑，此刻更是沉得像块铁，他瓮声瓮气地附和：“陛下，此事绝不可姑息！”
裴元庆年轻气盛，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眼中怒火熊熊：“这等恶人，不严惩难平众怒！月儿受了这么多苦，差点连命都没了，还被她们恶语中伤，绝不能便宜了她们！”
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的话语，罗月缓缓摇了摇头，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素色的宫装上也被流下泪水晕开一小片湿痕。“放了她们吧，”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她们许是也未曾料到，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这件事，我也有过错，我不知道自己有孕，若我早些知晓，多加留意，或许……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李世民走近罗月，目光始终紧锁着罗月苍白消瘦的身影，心中怜惜与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抬手抚摸罗月清瘦的脸颊，手指划过左眼角下的泪痣，深吸一口气，却突然转身面对跪地的两人，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月儿，此次朕绝不姑息！你可知，朕是多么渴望这个孩子？她们犯下如此大错，让你身心受创，受尽苦楚，甚至一度危在旦夕，朕怎能不顾国法，轻易饶过她们！”
罗月抬起泪眼，望着李世民，声音清冷如冰，却又带着一丝哀求：“陛下，杀了她们，孩子就能回来吗？我受的苦，就能一笔勾销吗？”她轻轻摇头，“苦我已经受了，孩子也没了。放了她们吧，好吗？”
就在这时，皇后走近李世民抬与罗月，一眼便看到罗月苍白的脸色和眼角的泪痕，心疼得不行，连忙走上前，温柔地握住罗月冰凉的手：“妹妹，快别站着了，仔细身子。”她转头看向李世民，抬手扶住他的手臂，柔声劝道，“陛下，妹妹向来心善，如今更是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经不起再动气。她既这般说了，不如就依着她的意思，小惩大诫便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妹妹好好调养身体，她这次受的创伤太重，这才刚过一个月，可不能再出半点差错了。”
李世民眉头紧锁，看着罗月那双写满疲惫与哀求的眸子，心中纠结万分。他何尝不知罗月的善良，可一想到她差点离自己而去，想到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心中的怒火便难以平息。“月儿，”他走上前，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心疼，“你这般善良，可她们犯下的罪行，实在不可饶恕。她们的所作所为，险些让朕……失去你啊。”
罗月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被深深的疲惫覆盖。她底下头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声音轻得像叹息：“陛下，臣妾真的不想再计较了。您也别为了臣妾，与她们计较了，好吗？”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罗月压抑的呼吸声，和众人复杂的目光。李世民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终究是重重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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