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等人神色凝重如霜，眉宇间压着化不开的沉郁。他们捧着厚如砖块的卷宗，将连日明察暗访的细节一一铺陈——从宴会上侍奉宫人的言行核查、每样食材的溯源记录，到后宫那名致使罗月摔跤的宫女，其日常行踪与家人往来的蛛丝马迹，桩桩件件详尽无遗，半分疏漏也无，尽数向李世民禀报。
李世民端坐龙椅，初时仍维持着帝王的沉稳，指尖轻摩挲着御座扶手的浮雕纹样。可随着奏报渐深，他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如同灌了寒冰，渐渐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当“萧美人与徐婉容于宴上指使宫女陷害罗月，致其摔跤流产”的字句入耳时，他猛地攥紧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中怒火瞬间被点燃。
“岂有此理！”李世民猛地拍案而起，龙椅在他起身的瞬间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殿内烛火也随之剧烈摇曳，光影在梁柱上乱晃。他怒发冲冠，额前青筋突突直跳，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团熊熊烈火在其中灼烧。“传朕旨意！即刻将萧美人、徐婉容带至甘露殿！朕要亲自问话，今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月儿一个公道！”
旨意传下不过片刻，殿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女子的惊呼声。紧接着，两名侍卫架着萧美人和徐婉容，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拖拽进偏殿。侍卫力道极重，二人的锦绣衣袖被扯得歪斜，裙摆沾了尘土，精致的发钗也摇摇欲坠。
此时的萧、徐二人早已没了往日的娇柔仪态。她们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双腿软得像棉絮，每走一步都虚浮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徐婉容连头都不敢抬，肩膀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若不是被侍卫架着，早已瘫倒在地；萧美人虽强撑着不肯示弱，眼底的恐惧却藏不住，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整个人像两根失了支撑的芦苇，在侍卫的拖拽下摇摇欲坠。
二人刚被按跪在地，头便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李世民立于殿中，目光如炬，怒目圆睁地盯着她们，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威严，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彻骨的寒意：“你们好大的胆子！”话音如惊雷炸响，震得殿内梁柱仿佛都在嗡嗡作响，“竟敢在后宫指使宫人作恶，暗下毒手，谋害朕的月儿，谋害朕尚未出世的孩子！朕今日便是将你们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这滔天恨意！”
徐婉容被这声怒喝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瞬间决堤，脸颊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发髻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脸颊上，狼狈不堪。她慌乱得像只没头苍蝇，挣扎着想要叩首，却被侍卫死死架住，只能哽咽着辩解：“陛下饶命！臣妾不知道啊，臣妾真的不知道！陛下明察，臣妾对皇贵妃一向敬重，绝无半分加害之心，此事臣妾当真毫不知情啊！”她说着，拼命扭动身子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与徐婉容的惊慌失措不同，萧美人在最初的恐惧过后，反而像是被激起了孤注一掷的斗志。她梗着脖子，脸颊因愤怒和不甘涨得通红，猛地挣脱开侍卫的束缚，不顾一切地朝着李世民喊道：“陛下！您怎能如此不公！满后宫皆知您独宠皇贵妃一人，对其他妃嫔视而不见！我们在深宫中受尽冷落，日夜独守空闺，心中怎能没有不满？谁能服气这样的待遇！与其说我们害她，倒不如说是陛下您一味偏袒，为她树了太多敌人！陛下若不信，大可问问在场的其他姐妹，她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一旁的杨妃、韦妃、郑嫔和王婉仪。四人本就因这场风波吓得战战兢兢，此刻被点名，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杨妃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尖几乎要将丝绸掐破；韦妃不停地绞着衣袖，指腹在面料上反复摩擦，以此掩饰内心的慌乱；郑嫔身子微微颤抖，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王婉仪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可她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死死低着头。
李世民听了萧美人的话，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刺骨的笑，眼中的怒火却愈发炽烈，如同燃烧的火炬：“朕不公？即便朕不公，又能如何？你又想如何？”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愤怒，“月儿素来大度，先前还为你们在朕面前求情，恳请朕为你们晋封位份，想尽办法让朕多关照你们几分。可你们呢？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徐婉容听到这话，哭声愈发悲切，抽抽搭搭的，身子晃得像断了线的风筝，说话也断断续续：“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鬼迷心窍才犯了糊涂……辜负了皇贵妃的一番好意……臣妾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陛下开恩，饶臣妾一命啊！”她一边哭，一边重重磕头，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渗出血丝。
可萧美人依旧嘴硬，不肯服软。她眼睛瞪得滚圆，像两颗燃着火焰的煤球，里面满是不甘与怨怼：“那又如何？罗月不过是惺惺作态，故意装出善良大度的样子博取陛下欢心罢了！就算有了位份又能怎样？我们在这深宫里，寂寞苦楚无处诉说，无人问津，陛下您可曾真正了解过？更何况，罗月多年未有孕，如今突然有了，被推搡一下就没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怀孕，这一切都是她为了巩固地位、争夺宠爱设下的圈套！”
“放肆！”李世民听到这话，怒火再次飙升，他猛地扬起手，似乎想直接挥向萧美人，最终却强压下怒意，负手而立，厉声吼道，“你竟敢如此诋毁月儿！朕看你是活腻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杨妃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怯意，声音细弱蚊蝇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陛下，萧美人与徐婉容虽有错，但她们方才所言，也……也确实道出了后宫姐妹的一些难处。还望陛下息怒，此事从长计议。臣妾深知陛下对皇贵妃的深情，可后宫妃嫔众多，也需陛下雨露均沾，方能维持后宫和睦啊。”
韦妃见状，也连忙附和，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是啊陛下。好在皇贵妃福泽深厚，此次大难不死，想来也是陛下的真情打动了天地。皇贵妃素来心慈仁厚，想来也不会真的怪罪她们。此事还请陛下三思后行，再做定夺。后宫姐妹过日子不易，或许她们只是一时糊涂，还望陛下能网开一面，给她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站在角落的郑嫔忍不住小声嘀咕，声音虽小，却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都怪她们两个，平白惹出这等祸事，连累我们也跟着遭殃。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说不定还要被迁怒……”她说着，不满地瞪了萧、徐二人一眼，又偷偷抬眼瞥了李世民一眼，见他未注意自己，赶紧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王婉仪则始终紧咬着嘴唇，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要被风吹散：“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谨慎处理，莫要因此伤了后宫和气。臣妾相信陛下英明，定会公正裁决，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都给朕住口！”李世民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众人，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们说有难处？那朕的月儿呢？她遭此横祸，腹中孩儿没了，自己险些丧命，这般锥心刺骨的疼痛，又有谁来体谅朕！又有谁来心疼她！”
萧美人却丝毫不惧，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狡黠，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挑拨：“陛下，话可不能这么说。谁知道皇贵妃到底有没有怀孕呢？才一个月的光景，胎儿尚不稳定，说不准是太医误诊了！说不定啊，就是皇贵妃联合太医，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巩固地位、博取同情，让陛下更偏爱她！”
旁边的徐婉容一听这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停止哭泣，附和道：“萧美人说得在理！皇贵妃此次有孕确实透着古怪！她受宠那么多年都没身孕，怎么偏偏这时候有了，又这么巧摔一跤就没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韦妃见状，连忙瞪了她们一眼，压低声音呵斥：“你们不要命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陛下还在此处，你们竟敢质疑皇贵妃，简直胆大包天！”
萧美人却不管不顾，反而提高了音量：“韦妃娘娘，您怕什么？咱们不过是就事论事！这后宫的弯弯绕绕，谁说得清？说不定背后还藏着咱们不知道的阴谋！陛下独宠皇贵妃，满宫上下谁人不知？这么多年都没身孕，陛下难道就从没怀疑过她吗？”
杨妃看着李世民愈发阴沉的脸色，心中焦急，连忙开口劝阻：“萧美人，休要再胡言乱语！皇贵妃深得陛下宠爱，地位稳固，何须用这种手段争宠？你莫要再错下去，赶紧向陛下认错，或许陛下还能从轻发落。”
萧美人却冷哼一声，语气满是不屑：“杨妃娘娘，您这话就错了。皇贵妃若没些手段，怎能在后宫盛宠不衰，让陛下对她死心塌地？陛下如此向着她，我们这些姐妹还有好日子过吗？依我看，她要么是耍了狐媚手段，要么就是妖孽附身，否则怎会让陛下这般痴迷！”
“都住口！”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后终于开口。她眉头微蹙，神色严肃，沉声道，“妹妹此番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们这般胡言乱语、肆意诋毁，简直目无宫规、以下犯上！陛下素来仁厚，不愿对后宫姐妹过于严苛，可此事关乎皇贵妃性命与皇嗣，关乎皇家颜面，若不严惩，日后后宫怕是再无宁日，纲纪也将荡然无存！”
萧美人听了皇后的话，身子猛地一软，如遭雷击般瘫坐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可她依旧不肯认输，强撑着抬起头，双目圆睁，对着李世民嘶吼：“陛下！您独宠皇贵妃一人，早已引得天怒人怨，后宫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您还要执迷不悟吗？臣妾实在不懂，那罗月到底有何魅力，能让您如此痴迷？她当真是全心全意待您，没有半点私心吗？”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陷入死寂。众嫔妃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连连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顷刻间，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磕头的闷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世民听得这话，脸色瞬间铁青如铁，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随时都会爆裂。他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萧美人，声音似淬了冰般寒冷：“萧美人！你放肆！竟敢在朕面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可知这话足以让你株连九族！”
萧美人此时却仿若失了理智，全然不顾眼前的危险，依旧疯狂地胡言乱语：“陛下，您定是被那罗月下了蛊！她几次三番都能死里逃生，绝非凡人能做到！若不是妖邪作祟，万万不可能！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双眼啊！”
一旁的徐婉容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伸出手，拉了拉萧美人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萧美人，你莫要再乱说了！这话传出去，咱们都要掉脑袋的！陛下已经动了杀心，你快认错求饶吧！”
萧美人却一把甩开徐婉容的手，眼神疯狂，嘶吼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说！今日我就要把这些话都说出来，让陛下看清楚那罗月的真面目！”
站在一旁的罗成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他本是武将出身，性子刚烈，此刻听到萧美人这般诋毁自己的妹妹，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冲上前，伸出手指着萧美人，双目喷火，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我的妹妹岂容你这般肆意诋毁！她与我一母同胞，性情聪颖善良，从未有害人之心！你再敢胡言乱语一句，我定不饶你！”
李世民气得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能听到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他怒指着萧美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对月儿的感情，情比金坚，你竟敢屡次挑衅污蔑！来人！将萧美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让她好好尝尝，口出狂言的下场！”
侍卫们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架起瘫坐在地的萧美人，朝着殿外拖去。萧美人一边挣扎，一边还在疯狂地叫喊：“陛下！您会后悔的！那罗月就是个妖孽，她会害了您的！”凄厉的喊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殿的凝重与惶恐。
“等一下。”殿内忽然传来罗月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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