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李世民端坐于龙椅之上,听完罗成躬身奏报牢中宫女自戕一事,修长的指尖便在冰凉的御案上轻轻叩击起来。那叩击声不疾不徐,在寂静的大殿中漾开细微的回响,一晃便是三日。殿内数盏烛火跳跃不止,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眸中沉沉的墨色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思绪,仿佛要将这桩蹊跷命案从头至尾拆解开来。
“她既肯对自己下这般狠手,可见背后牵系的人或事,分量着实不轻。”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阶下垂首侍立的诸臣不约而同地心头一凛,“寻常宫女,哪有这般决绝的胆识?能让她甘愿赴死,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被人攥住了身家性命的把柄,譬如亲族的安危系于一线,死是唯一能保全族人的路;要么,便是被人灌了‘死了便一了百了’的迷魂汤,信了死后便能解脱,连带着那些隐秘也能随之埋葬。”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已上前一步,宽大的朝服随着动作微微拂动,他拱手过顶,沉声道:“陛下明鉴。这宫女死得太过蹊跷,偏就赶在皇贵妃脱险、案情正要细细审问的当口自绝,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怕她开口,泄了不该泄的秘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似在斟酌措辞,“可臣细想,又觉有疑。若真是要灭口,何必选在大牢这种地方?狱中守卫虽不比宫禁森严,却也是耳目众多之地,稍有异动便会惊动旁人。依臣浅见,倒更像是有人提前给她洗了脑,让她打心底里认定,活着比死更难——活着要受刑讯之苦,要担泄密之罪,说不定还会牵连更多人,倒不如一死,来得干净利落。”
一旁的徐茂公听罢,抬手抚着颔下长须,沉吟片刻后接口道:“长孙大人所言有理。臣也觉得,此事与萧美人、徐婉容二位脱不了干系。只是依她们往日的行事风格,若真有后手,断不会让这宫女死得如此干脆。”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笃定,“留着活口,才是最稳妥的棋。必要时让她翻供攀咬,将水搅浑,甚至能把祸水引向旁人,这才符合她们的算计。可如今人没了,倒像是生怕这线头牵连出更多,急于一刀斩断。依臣看,定是她们给这宫女许了什么承诺,或是说了什么恐吓之言,让她坚信唯有死路一条,才能保得周全,也才能让所有牵扯就此死无对证。”
罗成站在阶下,想起白日里在牢中所见的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暗红的颜色仿佛还在眼前晃动,不由得眉头紧锁,沉声道:“臣已命人仔细查验那宫女的衣物、随身之物,哪怕是一根丝线、半片纸,都未曾放过。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臣斗胆请陛下允准,扩大排查范围,彻查她入狱前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无论是宫娥内侍,还是各宫的管事,都要一一盘查清楚。”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臣,那目光中既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又藏着一丝审慎:“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此事关乎后宫,不可大张旗鼓,免得打草惊蛇,让背后之人有了防备。”他话锋一转,语气中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诸位皆是朕的肱骨之臣,当知后宫安稳,方能朝堂安宁。查案时既要细致入微,不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也要懂得顾全大局——莫要让朝堂上的议论波及内闱,惊扰了后宫的安宁。尤其是月儿,她才刚脱险,身子还虚,正需静养,断不可再让她为这些糟心事烦忧。”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随后躬身退下。
大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李世民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御案上的纹路,口中低声呢喃:“一个宫女的死,终究是断不了根的。能让她甘愿赴死的‘缘由’,那藏在她心底的秘密,或是被人许下的承诺,才是真正的线头啊……”
夜风从窗棂缝隙中钻进来,吹动了烛火,也吹动了他鬓边的一缕发丝。他的目光深邃如夜,仿佛已穿透这重重宫墙,看到了那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一月后的大牢深处,霉味与血腥气交织着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萧美人与徐婉容倚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地,曾经精心描画的眉眼如今只剩下灰败,面色苍白如纸,发髻散乱,神情萎靡得仿佛随时会栽倒。牢门外铁锁的锈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映得两人眼底的恐惧愈发清晰。
罗成一身白色劲装立于牢前,面色肃穆如霜,目光犀利如剑,仿佛能直接洞穿人心。他望着眼前这两个形容枯槁的女子,厉声问道:“宫宴上皇贵妃摔跤一事,究竟与你们有无关联?快说!若有半句假话,定不轻饶!”
萧美人被这声厉喝惊得一颤,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嘴唇颤抖着说道:“将军,此事真的与我们毫无干系啊!她自己都不知怀有身孕,谁能料到会变成这样?她摔跤纯粹是意外,我说那个宫女才真是倒霉透顶,平白无故摊上这桩事儿,现在也死无对证,陛下却如此大动干戈。说不定是她自己不小心,故意拿这事儿来博取同情呢。”
徐婉容也急忙跟着点头,声音带着哭腔附和:“就是就是,将军,我们也只是实话实说,哪敢诅咒皇贵妃啊。当时她那般模样,我们也只是实话实说,也……也担心皇贵妃撑不过来…谁…谁能想到她还能被陛下救回来,只能说她命硬。也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怀孕,故意弄出这一出,想要陛下更加怜惜她呢。”
站在一旁的裴元庆早已按捺不住怒火,听得这话更是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怒喝道:“你们真是不知死活!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月儿遭此大难,受了那般剜心之痛,你们竟还在此处胡言乱语,简直丧心病狂!”他重重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脆响,吓得徐婉容瑟缩了一下。
程咬金在一旁气得直瞪眼:“哎呀呀,你们的嘴可真是够硬的!到了这般时候还在巧言狡辩!我看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是不会老老实实说实话的。来人呐,给我拿鞭子来,看我不抽得你们皮开肉绽!”
徐婉容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依旧嘴硬:“可是就算皇贵妃有身孕也才一个月,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宫宴上那般混乱,她粗心大意才导致流产,说…说不定她就是没有那个福气,也说不定那孩子本身就有问题,才流掉的。她自己粗心大意,这种事情她自己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您们自己说,那个宫女能有什么企图去害她?”
秦叔宝此时走进牢房,神色冷峻,冷冷地说道:“我已查明,那宫女与萧美人宫中的宫女往来密切,而且两月前她城外的家人似乎得到了一笔来路不正的钱财,她的大哥还常常在赌坊流连忘返。那宫女在得知皇贵妃脱险之后在牢房中已经畏罪自尽了,无缘无故她为何选择求死呢?你们还想抵赖?莫要以为能够瞒天过海。”
萧美人瞬间慌了神,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也许只是巧合,将军明察啊!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诬陷我们。宫女之间走得近只能表明她们关系要好,小小的宫女干嘛要去谋害皇贵妃?有什么好处?我们平日里在宫中谨小慎微,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徐婉容也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对……对,肯定是巧合。我们怎么敢做这种事,将军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啊。我们也是被冤枉的,将军明鉴啊!”
罗成怒喝道:“小小宫女自然不会,可是若是受人指使那当如何?一笔不义之财却让她畏罪自戕…证据确凿,你们还在百般狡辩!若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我无情!”
萧美人吓得眼泪汪汪,哭诉道:“将军,我真的是无辜的,求将军饶命啊!”
徐婉容则瘫软在地,绝望地喊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将军,我不知道,这事我没有参与,萧美人事到如今,你快招了吧!”
“你胡说什么?和我没关系…”萧美人急忙喊道…
这时候宫女城外的家人被尉迟恭干净利落地抓获,随后被毫不留情地带进了那阴森寒冷、散发着阵阵腐臭气味的大牢。
这一情景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向徐婉容,瞬间将她的心理防线砸得粉碎。她整个人彻底崩溃,如同疯癫了一般,头发散乱,歇斯底里地喊道:“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参与,这都是萧美人一手谋划的!我只是知晓实情,但是我们是真的不知道皇贵妃有身孕,我们也不想害她,只是想让她当众出丑,被陛下嫌弃而已。”
萧美人此时也是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眼中依旧闪烁着不甘与愤恨的光芒。她紧咬嘴唇,恶狠狠地说道:“她罗月一人在后宫独大,占尽了陛下独宠,哪个人不想她死?恨只恨陛下每次都能把她救活。我要是知道她有身孕,我早就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了,我们在后宫每日生不如死,我们都是大好的年华,怎能任凭这样蹉跎!”
罗成怒目而视,大声喝道:“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们还不知悔改!徐婉容,你莫要以为把罪责都推到萧美人身上就能脱身!”
徐婉容涕泪横流,爬到罗成脚边,哭喊道:“将军,我真的是被萧美人蛊惑的,我是嫉妒皇贵妃得宠,可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害她肚子里的龙种啊,我…我一时糊涂啊!”
萧美人狠狠瞪向徐婉容,骂道:“你这背信弃义的东西,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叔宝看着两人道:“先将她们拖下去,我们向陛下禀报之后再让陛下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