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意放下纹身机时,时针刚好指向午夜十二点。
沈昭意好了。
她摘下一次性手套,示意客人可以照镜子。
镜中映出一朵盛开的玫瑰,缠绕着荆棘,覆盖在客人手腕的疤痕上——那是三个月前自杀未遂留下的痕迹。
"真漂亮..."
客人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眼眶微红,"谢谢你,沈老师。"
沈昭意只是淡淡点头,收拾着工作台。
她从不询问客人为什么要遮盖伤疤,就像她从不解释自己肩胛骨上那圈荆棘纹身的来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沈昭意锁上"荆棘玫瑰"纹身工作室的门。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细密如针,扎在皮肤上泛起微微的疼。
她撑开伞,黑色伞面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她一贯示人的表情。
转过巷口时,沈昭意的脚步顿住了。
工作室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车旁靠着一个男人。
他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短发滴落,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最后消失在黑色高领毛衣的领口处。
男人抬头,目光如刀,直直刺向沈昭意。

吴世勋沈昭意?
他的声音低沉冷硬,像淬了冰的刀锋。
沈昭意下意识后退半步,握紧了伞柄。
沈昭意我们已经打烊了。
男人大步走来,雨水在他脚下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比沈昭意高出大半个头,靠近时带来一股混合着烟草和冷雨的气息。
他亮出证件
吴世勋市局缉毒大队,吴世勋。
证件上的照片比本人柔和些,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得令人不适。
沈昭意扫了一眼,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沈昭意缉毒警找我做什么?我不吸毒。
吴世勋但你的纹身颜料里掺了血。
吴世勋逼近一步,
吴世勋死者身上的'血眼蜘蛛',用的是你的特制颜料。
沈昭意瞳孔微缩。
血眼蜘蛛——那是三个月前一位神秘客人要求纹的图案,当时她就觉得那图案阴森得反常。
沈昭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转身要走,却被吴世勋一把扣住手腕。
吴世勋配合调查,或者我以妨碍公务罪带你走。
他的拇指恰好按在她腕间的脉搏上,能清晰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
沈昭意挣了一下,没挣脱。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视线有些模糊。
沈昭意你弄疼我了。
吴世勋松了力道,但没放手。
吴世勋那就别让我用铐子。
警局询问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沈昭意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热水已经凉了。
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像某种倒计时。
门被推开,吴世勋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
他把袋子扔在桌上,里面的纹身颜料管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吴世勋解释一下。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金属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沈昭意看了一眼那管颜料——确实是她工作室的定制款,标签上还有她的签名。
但她确信自己从未在颜料里掺过血。
沈昭意这是伪造的。
她抬起下巴。
沈昭意我的颜料都是植物基底的,从不掺动物成分,更别说人血。
吴世勋冷笑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上是一具男性尸体的后背,纹着一只狰狞的蜘蛛,八只眼睛用暗红色颜料点出,在黑白照片中依然显得诡异可怖。
吴世勋死者赵明,三天前被发现死在城郊废弃工厂,体内检测出高纯度海洛因。
吴世勋的手指点了点蜘蛛的眼睛部分
吴世勋法医确认,这些红色颜料里混有人血,DNA比对指向你的工作室。
沈昭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杯边缘。
她想起那个要求纹血眼蜘蛛的客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声音嘶哑,付了三倍价钱要求绝对保密。
沈昭意三个月前是有个客人纹过这个图案,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她放下纸杯。
沈昭意而且我确定用的是普通朱砂颜料。
吴世勋突然倾身向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里的血丝。
吴世勋沈小姐,你父亲沈建国现在在哪?
这个问题像一记闷棍,砸得沈昭意呼吸一滞。 她猛地站起来,纸杯被打翻,冷水洒了一桌。
沈昭意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吴世勋你父亲两年前因吸毒被捕,举报人是你。
吴世勋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吴世勋他在戒毒所放出话来,要杀了你这个不孝女。
沈昭意的指甲陷入掌心。
那天晚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扭曲的面容,满地的针管,还有他掐着她脖子时喷在她脸上的酒气:"你敢报警,我就弄死你!"
沈昭意我爸爸在戒毒所。
她声音发颤。
沈昭意而且他恨我,不可能帮我做什么事。
吴世勋眯起眼睛。
吴世勋那谁能拿到你的特制颜料?谁能模仿你的签名?
沈昭意我不知道!
沈昭意失控地喊道。
沈昭意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随便抓个人来顶罪?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吴世勋一把拽住手臂。
拉扯间,她的衬衫领口被扯开一道缝隙,露出肩胛骨上若隐若现的荆棘纹身。
吴世勋的动作顿住了。
那些黑色的荆棘缠绕着她苍白的皮肤,有几处明显覆盖着旧伤疤。
自残的痕迹。
沈昭意迅速拉好衣领,眼中的脆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沈昭意满意了?要不要把我衣服全扒了检查?
吴世勋松开手,表情复杂
吴世勋我不是...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对话。
一个年轻警察冲进来:"吴队,'荆棘玫瑰'纹身工作室着火了!"
沈昭意脸色瞬间煞白——那是她全部的心血,里面还有她珍藏多年的设计稿和客户资料。
吴世勋咒骂一声,抓起外套。
吴世勋你留在这。
沈昭意那是我的店!
沈昭意推开他冲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焦糊味。远处,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夜空,黑烟滚滚上升。
沈昭意跑得肺叶生疼,却感觉不到累。
当她赶到时,消防车刺眼的红灯照亮了半条街。
她的工作室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玻璃窗在高温中爆裂,发出令人心惊的炸响。
沈昭意双腿一软,跪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精心挑选的家具,珍藏的纹身图集,客户们信任她而留下的皮肤记忆——全都在火中化为灰烬。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吴世勋蹲下身,难得放轻了声音。
吴世勋火势太大,救不了了。
沈昭意没有哭。她只是死死盯着燃烧的建筑,指甲再次陷入掌心,这次几乎要掐出血来。
沈昭意不是意外。
她声音沙哑。
沈昭意有人想毁掉证据。
吴世勋沉默片刻。
吴世勋收拾一下,搬去我那住。
沈昭意猛地转头看他。
沈昭意什么?
吴世勋这明显是冲你来的。
吴世勋站起身,逆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冷硬。
吴世勋在案子查清前,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沈昭意想拒绝,但一阵风吹来,带来了燃烧的纸灰,像黑色的雪落在她周围。
其中一片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沈昭意为什么帮我?
她抬头问。
沈昭意你刚才还怀疑我涉案。
吴世勋看着火光映照下她苍白的脸,和那双倔强得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拂去她发梢上的一片灰烬。
吴世勋职业习惯。
他说,声音里有一丝沈昭意读不懂的情绪。
吴世勋保护市民。
消防车的鸣笛声中,没人注意到街角停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里面人阴鸷的目光和手臂上隐约可见的——血眼蜘蛛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