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滴答滴答”雨滴贴着叶片滑行的水声。小小的陈崖鹤缩成一团，挤在岩缝里避雨。雨水如幕帘般从天际垂落，遮盖在陈崖鹤眼前，隔出一片模糊的雨景。这个岩缝能遮雨的地方并不大，陈崖鹤只能缩着，尽量避免淋到雨。陈崖鹤的鞋面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陈崖鹤皱眉看着雨幕，早知道就不和小伙伴打赌，他一定能找到宝藏了。可是说不定这座山里，真的有宝藏呢？村里的老人说了，这乌梢山里面，藏着大宝贝，而且千万千万不能翻到山背面去，因为山后面有吃人的山神，只要是翻过山背面的人，再也没有回来。陈崖鹤从来就不信这个，但是山里有宝贝这件事情，肯定是真的。不然为什么从山后面出来的大人手里总是拿着亮闪闪的银子？他肯定能找到，只不过下雨了而已，他才不想空手而归，被大头那个二愣子笑话。

　　雨像一层轻纱般笼罩住了乌梢山，给整座山涂抹上朦胧的色彩。在陈崖鹤的眼睛里，那些层叠的树叶的颜色是斑驳的，有的绿得发油，有的蔫蔫的，有的是枯黄的，怪得很。要是把乌梢山比作人脑袋，那这斑驳的树木就好像是得了癞痢的人的头皮。这个比喻怪恶心的，陈崖鹤晃晃脑袋，驱散这种不好的联想。

　　反正就算找不到宝藏，那翻到山背面去，找点银子出来，也行。隔壁屋的花丫丫还眼巴巴地等着她的陈哥哥满载而归呢。陈崖鹤踢了一下脚边的小土块，摸了把脸上混合着雨水的鼻涕，又不小心把手背上沾着的泥巴糊到脸上去了。他看了眼天，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吃饭，不然阿嬷会把他腿打断。

　　陈崖鹤一把掀开雨帘，钻进了雨里。雨丝一层一层浸透进陈崖鹤的皮肤里，让他浑身都变得湿漉漉的。陈崖鹤在山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他感觉自己好像穿过什么东西一样，陈崖鹤停在原地，狐疑地左右看了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陈崖鹤在那一片抬脚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有那种经过屏障的感觉了。这时陈崖鹤才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就连那伴随着雨幕氤氲的雾气也消散了。眼前的树叶不再斑驳，而是绿油油的挤在一起，像绿色的海洋，那些树木在这绿色海洋中遨游，好似很快活似的。蓬勃的新鲜的生机扑面而来，直直地冲进了陈崖鹤的怀里。陈崖鹤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色。接着他心头一喜，说不定是宝藏！哈哈！他陈崖鹤果然不是一般人，他这就拿了宝贝回去嘲笑大头！

　　陈崖鹤顺着树木挤出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刚开始陈崖鹤只听见一阵细小的水声，渐渐地，那水流声变大了，再走几步，他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的水散发着盈亮亮的绿色，池塘上面氤氲着浅灰色的雾气，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池塘。而且这池塘里面，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人！

　　“噗通！”一股莫名的推力把陈崖鹤推进了池塘里。陈崖鹤赶紧扑腾几下，再一抬头，便到了那人面前。陈崖鹤看清那人的面孔之后，情不自禁就想伸手去摸那人的脸。原因无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漂亮了。这个人的头发很长，是深紫色的，要不是这么近的看，陈崖鹤都发现不了他是一个男的。这个男的漂亮得不像人，肌肤也是白得发青，就好像死了几天再掘出来的一样。

　　就在陈崖鹤摸到那人的前一秒，他睁开了剔透得如同青提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陈崖鹤，眼睛眨也不眨。此时的陈崖鹤不过六七岁，马上就是上学的年纪。

　　陈崖鹤见那人睁开眼睛，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反而从湿漉漉的衣服里掏出来一颗被池水泡得发皱的水果糖来：“你要吃糖吗？”

　　那人还是看着陈崖鹤，没说话。陈崖鹤又从兜里掏出来一颗水果糖：“你要吃的话都给你，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那人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陈崖鹤点点头，问：“你要做我的朋友吗？”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慢吞吞地从陈崖鹤手心里拿走了湿漉漉的糖，刚拿走一个，剩下那一个糖就被陈崖鹤连糖纸一起塞进嘴里去了。陈崖鹤舌头压着糖果，警惕地看着面前漂亮的人，虽然这个人很好看，但是也太贪心了，居然想要吃掉他所有的糖。由于蛀牙问题，这两颗糖是陈崖鹤上小学前的最后两颗。

　　那人学着陈崖鹤的样子，也把糖连着糖纸一起塞进嘴里，甜的，皱巴巴的湿湿黏黏的甜味。陈崖鹤看着他吃了糖，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陈崖鹤看了眼天色，脸色变了一下，完蛋，得马上往回赶了，不然晚上绝对要吃棍子烧肉了。陈崖鹤扑腾到池塘边往上爬，但是怎么爬也爬不上去。一股莫名的推力拖住了陈崖鹤的屁股，一把将他推上了岸。陈崖鹤急匆匆地和那人道别：“明天我再来找你玩，现在我要回去了，不然阿嬷会打我。等明天我带你去我家玩！今天太晚了。明天见！”陈崖鹤甚至都没顾得上听那人的答复，急匆匆地往来时的路赶。

　　那人一直看着陈崖鹤离去的地方，没有收回视线，明天见……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小孩就跑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崖鹤总感觉回去的路比来时路更短，他及时地赶回了家……

　　陈崖鹤猛地从床上惊醒，他后背已经被汗打湿了，他怎么会突然梦见小时候的事情？那段回忆他都记不清了，甚至以为是梦境，因为后来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阿嬷还以为他被魇住了，请了隔壁村的大巫来驱邪。陈崖鹤晃了晃脑袋，驱散那种不适感，他都不记得小时候遇见的那个人的样子了，或许很漂亮？梦境里的内容如潮水般退去了，那种奇怪的被凝视的感觉转瞬即逝。

　　“嘟嘟——”手机震动。是陈崖鹤的朋友给他发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动身。想到这里陈崖鹤就叹口气，他的论文刚刚写完开题报告，是有关民俗学方面的，为了后面内容的准确性，他决定亲自去那座山村里看看，那些资料都不如亲眼去看。那是一个苗寨，有关巫蛊的为数不多的向外族人开放的村寨。陈崖鹤早就联系好了向导，预计这几天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