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蝶谱（二）

王老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李云霄手中的折扇上："胡闹！'楼台会'是整出戏的魂，独唱才能..."

"才能让观众看到祝英台的绝望？"李云霄上前一步，扇尖指向镜中自己的倒影，"可梁山伯的痛，难道就该被埋没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王老师的手杖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越剧，不是..."

"不是实验话剧。"陈丽君接过话头，指尖轻轻拨动鬓角的柳絮，"但越剧也是活着的艺术。"她转身面对镜子，开始解开发髻，"王老师，您还记得我爷爷吗？"

李云霄看见镜中王老师的表情突然凝固。陈丽君的爷爷是越剧界泰斗，却在晚年因坚持创新被逐出剧团。那支玉簪，正是他留给孙女最后的念想。

"当年爷爷说，戏曲要活，就得变。"陈丽君将发簪放在化妆台上，玉质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今晚，就让我们试一次。"

走廊里传来观众的喧哗声，像潮水般涌来。王老师的手杖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重重落下："好，就这一次。"他转身时，李云霄看见他抬手擦了擦眼角。

化妆间重新安静下来。李云霄拿起粉扑，轻轻拍在陈丽君脸上："怕吗？"

"怕。"陈丽君闭上眼睛，"但更怕一辈子困在别人的戏文里。"

李云霄的手顿了顿，然后只是轻轻拍着对方的背，然后蘸着朱砂，在陈丽君眉间画下一道蝶纹："我们一起飞出去。"

舞台的灯光透过幕布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云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敲击着胸腔。陈丽君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记得我们第一次同台吗？"

怎么会忘记。那是《红楼梦》的选段，她演黛玉，陈丽君演宝玉。谢幕时，陈丽君突然在她耳边说："你比林黛玉更像林黛玉。"当时她以为这是夸奖，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困在角色里的悲哀。

幕布缓缓升起。李云霄深吸一口气，水袖轻扬，第一句叫头从喉间溢出，“梁兄~~~”。她看见陈丽君的眼睛在舞台灯光下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火。

当她们的声音第一次在空中交汇时，李云霄看见台下观众惊讶的表情，看见王老师紧握的手杖，看见陈丽君眼中闪烁的泪光。

在最后一个转音消散的瞬间，李云霄听见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她转头看向陈丽君，发现对方正望着自己，嘴角挂着释然的微笑。

散场后的月光像一层薄纱铺在青石板上。李云霄蹲在后台通道口，手指轻轻抚过陈丽君戏服上的勾丝——那是第四幕对唱时被她头饰挂到的。

"王老师要我们明天去他办公室。"陈丽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卸妆后的疲倦。她手里握着保温杯，蒸腾的热气在夜风中歪歪斜斜地飘散。

李云霄抬头，看见对方侧下颚处未擦净的油彩，在月光下更显幽暗："是福不是祸。"她故意用折扇挑起陈丽君的下巴，直直的盯着眼睛，"君君”，李云霄突然特别正经的说道，“你这扮相啊，倒比台上的梁山伯更让人心碎难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