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是被笔尖戳破纸的“嘶啦”声惊醒的。
窗外天刚亮，晨雾还没散，她趴在书桌前，手里攥着荷轩的飞船设计图，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而她盯着图上“推进器参数”几个字，脑子里空空的，像被浓雾蒙住的星空，怎么也想不起荷轩当初在错题集里写的备注。
“推进器……荷轩说要选哪种燃料来着？”她指尖发抖，反复摩挲着图纸边角，那里还留着荷轩画的小星星，可关于参数的记忆，却像被风吹走的糖纸，连碎片都抓不住。
桌上的蓝色笔记本摊开着，昨晚写的“今天背航天术语表”的字迹还新鲜，可她看着“逃逸塔”“整流罩”这些词，只觉得陌生，像第一次见的外星文字。她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踉跄着扑到书架前，抽出荷轩的航天杂志——翻开第一页，荷轩写的“清清，这个要重点记”的批注还在，可她盯着杂志里的飞船结构图，眼泪突然砸了下来。
她记不清了。记不清荷轩反复跟她讲的飞船部件，记不清昨天林溪帮她划的重点，甚至记不清自己早上有没有吃过药。
“荷轩……”她抱着杂志蹲在地上，声音发颤，“我怎么记不住了？我明明昨天还能背下来的……”
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赶紧抹掉眼泪，把杂志塞回书架，假装在翻错题集。可指尖碰到“清清借走要还”的字迹时，心脏像被狠狠攥住——她怕，怕有一天连荷轩的字迹都记不清，怕连替他追梦的资格都没了。
母亲端着牛奶出来，看见她发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清清，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睡好吗？”
“妈，我……”清秋张了张嘴，想说“我记不清推进器参数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想吃荷轩喜欢的薄荷糖”——她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母亲把牛奶放在她面前，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药盒，倒出两粒药：“先吃药，糖在你枕头边。清清，你昨天说要背术语表，要不要妈陪你？”
清秋接过药，就着牛奶咽下去，喉结滚动着，眼泪又要涌出来。她点头，翻开术语表，指着“逃逸塔”问：“妈，这个……是什么来着？”
母亲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心疼，却还是笑着说：“是飞船紧急时的逃生装置，荷轩以前给你画过，像小火箭一样的那个。”
“哦……像小火箭。”清秋重复着，把这几个字写在术语表旁边，可脑子里还是空落落的，仿佛母亲的话只是飘进耳朵，没落在心里。
这时林溪来了，手里拎着荷轩的旧书包，刚进门就喊：“清清，我把荷轩的航天笔记整理好了，今天咱们先练……”话没说完，看见清秋桌上画满批注的术语表，还有她发红的眼睛，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怎么了？记不住了？”
清秋点头，把术语表推给她，声音带着哭腔：“我连逃逸塔都忘了，林溪，我是不是很没用？荷轩的梦想，我是不是帮他实现不了了？”
林溪蹲下来，抓过她的手，指着术语表上的小火箭涂鸦：“你看，你记得画下来，就不算忘。咱们慢慢来，我把荷轩的笔记拆成一句一句的，你记不住，我就每天讲十遍、一百遍，直到你记住为止。”
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荷轩画的飞船贴纸，每一页都写着一句简单的知识点，旁边还画着小图标：“你看，我把‘推进器用液氧煤油’画成了小油桶，‘整流罩保护卫星’画成了小伞，这样你一看图就记住了，好不好？”
清秋看着小本子上可爱的图标，还有林溪认真的样子，心里稍微暖了点。她点头，指尖摸着小油桶图标：“像荷轩画的小星星一样。”
“对！”林溪笑了，“荷轩要是知道，肯定夸咱们聪明。今天咱们不背多，就记两个，记不住也没关系，明天再记。”
可练了没一会儿，清秋就开始走神。她盯着小本子，忽然问：“林溪，咱们昨天是不是去过航天博物馆？”
林溪的笑僵在脸上——她们昨天根本没去，是前天去的。她握着清秋的手，轻声说：“是前天去的，你还拍了飞船模型的照片，在你手机里。”
清秋赶紧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看见飞船模型的照片，才松了口气：“哦，是前天。我还以为……我忘了。”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眼泪悄悄掉下来。她转身给清秋煮了碗粥，放了点糖，端过来说：“先喝粥，不急着记，身体要紧。荷轩要是知道你为了记东西熬坏身体，肯定会心疼的。”
下午，清秋坐在阳台晒太阳，手里拿着荷轩的日记，翻到写着“带清清看星云”的那页，反复读着。可读着读着，她忽然抬头问：“妈，荷轩……是谁啊？”
母亲手里的碗“当啷”掉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她冲过去，抓着清秋的肩，声音发抖：“清清，你看着我，荷轩是谁？你忘了吗？是你要替他实现梦想的人啊！”
清秋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眼里满是茫然，她指着日记上的名字：“荷轩……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可我想不起来了。妈，我是不是病了？为什么好多事都记不住？”
林溪听见声音跑过来，看见清秋茫然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拿出清秋脖子上的星星吊坠，放在她手里：“清清，你摸这个吊坠，是荷轩送你的，你说要带着它去太空的。你忘了吗？你们约定好，要一起看星星的。”
吊坠冰凉的触感传来，清秋的指尖颤了颤，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荷轩笑着把吊坠戴在她脖子上，说“清清，等我当了宇航员，就带你去看真的星星”。
“星星……宇航员……”她喃喃着，眼泪掉下来，“我想起来一点，荷轩要当宇航员，我要替他去。可是……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林溪，他长什么样啊？”
林溪拿出手机，翻开荷轩的照片，递到她面前：“你看，他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总爱穿白衬衫，你说他像小太阳。”
清秋盯着照片，看着那个笑着的男孩，心里暖暖的，却还是模糊：“像小太阳……我好像记得，他总给我薄荷糖。”
“对！”林溪赶紧说，“他总把糖放在你铅笔盒里，浅蓝糖纸的那种，你说很甜。”
清秋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颗浅蓝糖纸的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散开，脑子里又清晰了一点——荷轩趴在课桌上，用笔戳她的胳膊，说“清清，借我块橡皮”。
“他借我橡皮……”她笑着，眼泪却越掉越多，“我想起来了，他还帮我改过错题，他的字歪歪扭扭的……”
母亲蹲下来，抱着她，声音哽咽：“记起来就好，记起来就好。清清，没关系，记不清也没关系，妈和林溪帮你记，帮你想，咱们慢慢等你想起来。”
那天晚上，清秋躺在床上，手里攥着星星吊坠，旁边放着荷轩的日记和浅蓝薄荷糖。林溪坐在床边，给她讲荷轩的事，讲他们一起上学、一起看星星灯的日子，讲荷轩画飞船时的认真。
“荷轩说，等他到了太空，要给你摘一颗最亮的星星，挂在你房间里。”林溪轻声说着，看见清秋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清秋脸上，也照在她手里的吊坠上，像荷轩温柔的目光。
夜里，清秋忽然坐起来，摸过书桌前的蓝色笔记本，笔尖飞快地写：“荷轩，我今天忘了你是谁，对不起。但我记得要替你当宇航员，记得星星吊坠，记得薄荷糖。我好像很没用，总记不住事，可我不会放弃的。你要是看见我忘事，别生气好不好？我会努力记起来，记起你的样子，记起你的梦想，记起我们的约定……”
写完，她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又摸出那颗薄荷糖，放在日记上——糖香袅袅，像荷轩在她耳边轻声说：“清清，没关系，我等你，慢慢记，我一直都在。”
窗外的星星依旧亮着，只是今夜的星光，好像更温柔了些，轻轻裹着床上的女孩，帮她守住那些快要溜走的记忆，守住她和他未完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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