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淡、风雨欲来。
重山都朦胧在大片水雾里。影影约约、峰角瞧不真切。窗边缀珠帘子卷起，屋子里盈满了水一般扑进来的天光，风则捎带点儿寒气，吹得人禁不住拢紧身上大氅。
皓翎的天，总是这般多雨。星罗远眺一响，待走到窗边人身后，才低低唤一声：“小姐。有新消息送来——辰荣义军的相柳大人以族长令调走了我们在清水镇一带的不少死侍。”
鬼方问攸闻声，略挑眉，却似没甚意外的神情，“以他同殿下的关系，挟令差遣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近日我观天象，紫微垣外有客星来犯，而伴星也不再暗淡，恐怕此事同西炎有些干系。”沉吟半晌，她摇摇头，“罢了，本想在皓翎多留几日，如今看来，还是尽快赶到清水镇得好。”
风声呼呼，天际黑云堆得逾浓。
第一滴雨落下来，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淅淅沥沥飘荡，将整片天地笼在灰暗中。皓翎边境本就人流不多，客栈傍山依水，抬眼看去，偶尔才能见到零星的人影。而窗外雨打蕉叶、娇花低垂，伸手便拢住一捧湿意。瞧着掌心水渍，她打了个哈欠，”此等天象，殿下那边竟没什么反应吗？”
星罗摇摇头，“倘若此事同西炎有关，殿下应当不会袖手旁观，或许是没来得及向我们递出消息。”
闻言，不知想到什么，鬼方问攸轻哂一声，不再说话。
上古时代，伏羲大帝一画开天。鬼方氏的先祖师承这位大帝，习得卜卦算命之术，窥尽天机；而今大帝仙去，鬼方氏的后人又甘愿顺应天命、向其女洛神俯首，谋求大荒一统。
然而对于洛神，即便鬼方问攸，也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她出生在风氏一族早已没落的时代。大帝归去，洛神长眠……直至三百多年前，有人唤醒了洛水深处的这位神女，于是洛神向他许下一个诺言，并未如谶言那般，回到北境的鬼方氏，反而为辰荣披上战袍。在彼时诞世的鬼方问攸自然与其无缘一面。但作为鬼方氏族长的父亲曾告诉过她，纵然故人不再，湮灭的陈地故里却纳于辰荣的疆域，洛神一心向着辰荣，也不算难以理解。
可谶梦终究会应验，洛神也会踏上自己该走的那条路。
辰荣覆灭，自伏羲与女娲时代后分裂至今的大荒，已窥到一统的曙光。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人会轻易放弃。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西炎操纵舆论、将辰荣义军和“叛军”关联在一起，而义军又缺乏一位真正有辰荣王室正统血脉的首领，无法把中原各大氏族凝聚在一起，如此孤立无援，其覆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从北境南下前往清水镇的那天，父亲为鬼方问攸算了一卦。
卦象说，这是最好的时机。
辰荣义军已不是洛神的久留之地。而对这位上古遗留的人神，鬼方问攸多少也存着些好奇，抛却史书的记载与那些幻梦一般的传说，她的形象同多情、叛逆关联在一起——正因如此，才会走向与谶言截然不同的道路，哪怕早已知晓前方的荆棘、坎坷。
鬼方氏中，在卜卦之道走得越远的人，越容易信命听命。她对家中长老们口中那些枯燥乏味的“道”论了无兴趣，却难得不解这位前辈的选择。
这一趟清水镇之行，实在有太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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