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窗外的蝉鸣聒噪不休，为闷热的夏日午后更添几分焦灼。宋亚轩握着鼠标的手冰凉，手心里全是冷汗。电脑屏幕上，"高考录取查询"的页面缓慢地加载着，转动的圆圈仿佛碾过每个人的心。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桌角那个早已吃完的莲蓉月饼空盒——盒底还压着刘耀文写的那张纸条，边角已经被他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张真源"亚轩，别紧张，网络可能有点卡，查不到我们就再刷新试试，或者等会儿再查。"

张真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眼神却一直紧紧盯着宋亚轩紧绷的背影，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却藏不住底色的担忧

严浩翔靠在阳台的玻璃拉门上，指尖夹着一根一直没点燃的烟，眉头拧成了深深的疙瘩，目光投向窗外，却又没有焦点，显然心神不宁。

终于，页面跳转成功。当清晰的"XX警官学院 刑事侦查专业"几个字跃入眼帘时，宋亚轩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木质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又短暂的声响。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回头看向屋里的两人：

宋亚轩张哥！翔哥！我考上了！我考上警校了！你们看！真的是刑事侦查！"

严浩翔立刻将手里那根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快步走过来，俯身看着屏幕上确凿无疑的录取信息，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严浩翔"太好了……亚轩，你真的做到了！太棒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真源也立刻站起身，走到宋亚轩身边，用力拍了拍他尚且单薄的肩膀，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他想要是刘耀文那个小家伙在的话 一定会又骄傲又认真地说

刘耀文"我们家轩轩要当上警察啦，真棒！我第一个举双手双脚支持！以后我当他的后勤部长，他出外勤，我给他当最坚实的后盾，我们一起保护该保护的人！"

宋亚轩此刻完全沉浸在狂喜之中，没注意到两人笑容底下深藏的悲戚与异样。他兴奋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嘴角还挂着灿烂的笑容，却在指尖即将点击"发送"键时，猛地顿住了——收件人栏里，清晰地显示着"耀文"两个字，而他们的聊天对话框，还停留在高考前他发出的最后一条："耀文，我考完了！等你回来，我们就去看海！"

他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抬起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看向严浩翔：

宋亚轩"翔哥，（他的声音轻了些）耀文……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吗？我考上警校了，我想亲口告诉他……我想听他说一句'恭喜'……"

严浩翔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骤然缩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宋亚轩那双清澈又带着期盼的眼睛，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

严浩翔他……他家里那边的事，可能比较麻烦，还没……还没完全结束。（他艰难地编织着谎言）"等他那边一结束，我们肯定第一时间让他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我保证！

张真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揽住宋亚轩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地补充）"对啊，亚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准备入学的东西，警校要求严格，要准备的可多了。耀文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特别、特别为你开心的，他比谁都盼着你好。"

宋亚轩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沉默着，手指却一遍遍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刘耀文的头像——那是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去海边时拍的，刘耀文结实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肩膀，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甚至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背景是碧海蓝天

宋亚轩"我知道了。" （轻声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却并没有放下手机）"那我再给他发条消息吧，就告诉他我考上警校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海。我还想跟他说……" （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我以后要成为一个像真正的警察那样，正直、勇敢，能保护别人的人。"

看着宋亚轩低着头，认真地在对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的样子，张真源和严浩翔沉默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愧疚、心痛和无力。严浩翔悄悄侧过身，深吸一口气，走到阳台，掏出手机，快速给丁程鑫发了一条消息

严浩翔"丁哥，亚轩考上警校了，刑事侦查专业。他……他还在不停地给耀文发消息，问耀文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还能瞒到什么时候？"

丁程鑫正独自坐在书桌前，窗外稀疏的光线照在他手上。他拿着那条马嘉祺没织完的米白色围巾，毛线针上还挂着半圈松散的线，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起来，他以为是警局关于檀林案件后续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严浩翔发来的。当看清内容时，他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的毛线针"啪嗒"一声掉在了木地板上。

他怔了片刻，才缓缓弯腰捡起毛线针，指尖拂过上面细腻的毛线。他抬起头，看着书桌上摆着的那个小巧的相框，里面是马嘉祺穿着警服，笑得一脸正气又温柔的照片。丁程鑫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水雾模糊了相框中爱人清晰的面容。

丁程鑫"嘉祺，"（他对着照片，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思念）"你听到了吗？亚轩……亚轩他考上警校了，是他一直想考的学校，刑事侦查专业。"（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要是你还在，你肯定会特别开心吧？肯定会拉着我去喝酒，说一定要庆祝……耀文他……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比谁都高兴，他以前总说，我们家轩轩看着软乎乎的，心里却藏着狮子，有当警察的天赋和胆魄，肯定行……"

话音未落，手机又急促地震动了一下。是严浩翔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宋亚轩正对着电脑屏幕，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着光，而他手里紧紧握着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与刘耀文的对话框，里面是他刚刚打下的、还未发送出去的长长文字。丁程鑫看着照片里宋亚轩那充满希望和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那刺眼的对话框，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张笑脸。

丁程鑫（颤抖着手指，回复严浩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亚轩入学前，我们带他去个地方吧。有些真相，再残忍，也该让他知道了。我们必须亲口告诉他。"

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宋亚轩捧着一束新鲜的白菊，怀着一丝疑惑，跟着丁程鑫、张真源和严浩翔走进肃穆安静的陵园。他看着眼前一排排整齐划一、沉默矗立的灰色墓碑，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草木混合的特殊气味，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甚至有些迟疑。

宋亚轩"张哥，（他忍不住轻声问走在他身旁的张真源，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我们……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望谁吗？"

张真源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宋亚轩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宋亚轩心慌。然后，他伸出手，用力地、安抚性地拍了拍宋亚轩略显单薄的后背，声音低沉

张真源"跟着丁哥，马上就到了。"

走到一块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丁程鑫停下了脚步。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瞬间刺痛了宋亚轩的眼睛——照片里的刘耀文，穿着他最常穿的那件白衬衫，笑得眉眼弯弯，嘴角上扬，露出那颗熟悉的小虎牙，眼神明亮，仿佛下一秒就能开口喊他"轩轩"。而照片下面，清晰地刻着几个字——"爱弟 刘耀文 之墓"。

宋亚轩手里的那束白菊，"啪"地一声，直直掉落在冰冷的石阶上，纯白的花瓣散落开来。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破碎不堪：

宋亚轩"丁哥……"（他猛地转过头，抓住丁程鑫的胳膊，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嵌进对方的手臂里，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是假的！是你们跟我开的玩笑，对不对？耀文他……他只是家里的事还没结束，他还在忙……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啊！"

丁程鑫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和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楚，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的白菊，将它们重新整理好，轻轻摆放在刘耀文的墓碑前。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力气。他抬起头，看向宋亚轩那双充满了惊恐、拒绝和祈求的眼睛，声音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块：

丁程鑫亚轩，"（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对不起。是我们……是我们骗了你这么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就在你高考前一个多月，仓库……发生了爆炸。耀文他……为了阻止檀林，为了保护我和浩翔，他……他选择了跟那些人同归于尽……他没能……没能活着出来。"

宋亚轩不可能！你骗人！"

宋亚轩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丁程鑫的手，情绪彻底崩溃，嘶声喊道，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宋亚轩"他不会的！他怎么会死？他还给我寄了莲蓉月饼！他跟我约定好了要一起去看海！他亲口说的，要等我考上警校，要看着我穿警服的样子！他怎么会就这么没了？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是不是？"

严浩翔红着眼眶走上前，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一截被烧得焦黑、边缘卷曲的布料，上面那个歪歪扭扭的"轩"字虽然被烟火熏黑，却依旧顽强地辨认得出；还有一个塑料外壳被高温灼烧得有些变形、印着的卡通图案模糊不清的打火机。

严浩翔"亚轩，"（严浩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看清楚。这个'轩'字，是他遇到危险的时候，缝在衣服里面的，……这个打火机，是你用第一个月兼职的工资，偷偷买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宝贝得不得了，平时根本舍不得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最后……最后用尽力气喊的话是……'告诉轩轩，我没骗他！月饼……莲蓉的……'他一直……一直都记得跟你的每一个约定……"

宋亚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证物袋上，仿佛要将那两样东西看穿。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轩"字，看着那个他精心挑选的打火机，所有的自我欺骗和幻想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缓缓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蹲下身，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塑料膜，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墓碑照片上刘耀文灿烂的笑脸，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石碑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委屈：

宋亚轩"耀文……"（他呜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骗我？你说过……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要陪我去看海的……你说过要看着我当警察，要当我的第一个'线人'的……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张真源也蹲了下来，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画。画纸上，是用彩色铅笔仔细描绘的、穿着笔挺警服的宋亚轩，肩章、警徽都画得一丝不苟，画纸的右下角，还有一个用黑笔画的小小的、咧嘴笑的虎牙图案，旁边写着"给最棒的宋警官"。

张真源"耀文早就画好了这个，"（声音也有些哽咽）"他一直都相信你能考上。他说，你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坚韧、善良，有一颗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心，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好警察。"

宋亚轩颤抖着手，接过那张承载着太多重量的画。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个熟悉的虎牙图案，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了铅笔的痕迹，也模糊了画中"宋警官"的笑脸。

许久，他终于慢慢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尽管新的眼泪又不断涌出。他面向墓碑，对着照片上笑容依旧的刘耀文，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当他直起身时，虽然眼中含泪，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清晰地在这片寂静的陵园中响起：

宋亚轩耀文，我考上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考上警校了。以后，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好警察，一个能保护别人、值得你骄傲的警察。"（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远方灰蓝色的天空）"我们约定好的那片海，我会带着你的份，一起去看。你没能完成的心愿，你没走完的路……我会替你，一起走下去。"

秋风卷起更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遥远天际传来的、无声却郑重的回应。丁程鑫看着宋亚轩虽然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悄悄别过脸，快速擦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

他知道，那个爱笑爱闹的弟弟走了，但刘耀文未竟的誓言、他想要守护正义和珍视之人的那颗心，将会在宋亚轩身上，以另一种更加坚韧的方式，延续下去，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