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生于云端，却一朝跌落凡尘，被踩进泥里，我是月倾，意湘楼最红的角儿。
那年我还叫宋竹栀，还是被捧在手心的胤国长公主。
奕楚国大军兵临城下，胤国将士抵死反抗却终是不敌，皇城被血洗，连月色都被染的鲜红。
胤国皇室只剩下了那个未经世事，不懂人间险恶的长公主跌坐在寝殿的床上。外面是尸山血海，面前是一杆长枪，泛着凛冽的寒光。
“我，我没有家了。”
楚白钦握着长枪指着我，眼神轻蔑，语气冰冷：“如果不是你皇兄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的威胁我朝割让土地，增加进贡，甚至要求公主和亲，还不珍惜竟然将她逼迫致死，又怎会激的我朝背水一战，如今这般下场，皆是你们咎由自取。”
我张了张嘴，不明白他说的割地，进贡是什么，想反驳哪里有公主和亲，但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楚白钦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我不寒而栗。
“若不是你皇兄强求公主和亲，我和霏嫣早已成婚了。”楚白钦仰起头喊，“霏嫣你看到了吗，我为你报仇了。”
随即他的目光看向我，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他突然扔掉长枪，向我走来，我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只剩你了，你皇兄犯下的孽就由你来偿。”
楚白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是不是恨到了极点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失了控。楚白钦要折磨她，即使是死也不愿意给宋竹栀一个痛快。
他的铁指扼住了我的咽喉，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稀烂，十七岁的身体本该很敏感，但此刻我的身体却如木头般笨重麻木，不是忘了反抗，而是放弃了反抗。
我想，我快死了吧，只有眼角的泪还有一点点真实感。
完事之后我被弃如敝履一样丢给了他的手下，呵，我还没有死，不过也快了吧，就这么想着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我躺在尸堆里，大抵是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这里，大雨冲刷着这里，真的好冷。
宋竹栀，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是一朵被踩进泥泞的花，是这天地间可笑的爬虫。
哈哈哈哈哈哈，但我没有死。
我拖着残花败柳的身子在冰冷的地上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既然没死那就带着这具破烂的身体，去报仇，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凭什么遭受这种种。
一路上与其说下定决心去报仇，更多的是自嘲，如今我靠什么去报仇，去找一个刚立了战功，赫赫威名的将军报仇。
没有容我有更多时间想象自嘲，我两眼一黑再次失去了知觉。
华京城。
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京城真的很繁华，一晃三年，我成了华京城意湘楼最红的角儿。
意湘楼，权贵富商享乐的地方。
几声轻轻的扣门声后传来了心心的声音：“姑娘，云妈妈让我来转告你，今儿个闻公子带了个贵客，您务必好好准备。”
“知道了。”
我把半盏清茶饮尽，起身去准备。闻棋是丞相府的小公子，玩世不恭，是个风流人，最喜欢这风月之地，也不知这位贵客，是何人。
说是准备，在戏台子上，我一如既往的表演，并没有因为有贵客而有分毫差异。
闻棋如往常一般，一手搂着姑娘一手摇着扇子，只是他身边所谓的贵客让我心里顿了一下。
楚白钦，这是那次之后我第一次见他，他比三年前更成熟了，但眉宇间寒意却更甚。
不知是平日里训练太忙还是他本不喜风月不爱繁华，三年来竟连一面都不曾见过。但我仍没想明白，像楚白钦这样冷血的人，那日为什么会这么对我，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与他这个人格格不入。
“白钦，你平日里一直待在军营，真不会闷得慌吗，偶尔来放松放松听听曲儿，还有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给将军府找个女主人了。”
“话真多。”
楚白钦说话间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看了我一眼。
“今天月娘的状态好似不佳啊，白钦是不是你板着个脸给人吓到了。”
我赶紧调整了状态，继续表演。楚白钦全程没什么表情，显得闻棋颇为怜香惜玉，看戏之余都不忘了与姑娘对话，关心人家姑娘。
表演结束回到房间，我坐在茶案边，脑子里不停浮现楚白钦曾经失控疯狂的脸，心里越乱却显得越平静。
犹记得三年前我睁眼时在一间陈设精致的房间，没容我多想，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推门进来打破了我诸多的幻想。
“这么多姑娘里头就属你长的最好，将来一定能帮我赚大钱。”
她大抵是要我去接客吧，我不愿，孤注一掷想与她谈条件，脑子里想着周璇的话，又觉得自己该主动点方有机会多争取些：“你若信得过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姝看着宋竹栀坚定的眼神，心里头涌出一股难言之意，她知道奕楚国攻打了胤国，如今的胤国人民流离失所，才托了关系弄了这些姑娘过来意湘楼。
云姝扯出一抹笑朝我开了口：“我若不把你带回来你此刻便不在了，我呢是想让你们赚钱，但也算为你们提供了安生之处，在我这里，买艺即可，不必买身。”
脑子里已经想了许多应对的话，但在听到云姝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原来我有完美的选择和全身而退的路。
但我未卸下防备，打量着云姝有些疑惑的问：“接客岂非更赚钱。”
“你这丫头，都是可怜人，我让你们有口饭吃，你们赚钱回报于我，这就很好了。如若有姑娘自行请求接客的，我自然是乐意的。”云姝笑着轻抚我的头，“别乱想了，傻孩子，以后叫我云妈妈就可以了。”
云姝气质优雅，言语温柔。让我隐隐觉得她不像做风月生意的老板娘，倒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感觉。带着好奇我也直直地问出了口：“我瞧云妈妈这份气质，怎么会。”
云姝似乎是明白了我想问什么，直接开了口：“不知怎么的，看着你有些莫名的亲切，倒也不是你长得好看。本来我也是富商家的千金，养尊处优的，年少时不懂事，为了情郎义无反顾的，竟是着了他的道。背井离乡辗转华京城，最终下定决心掏空所有开了这意湘楼，也能庇护些孤苦无依的姑娘。”
我看向云姝，心里唏嘘她也是个可怜人，又敬佩她有这个气魄，为别人撑起一个家。
“云妈妈，你能教我安身立命的本领吗。”
云姝听了我的话笑得荡漾，说：“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悟性，赶明儿我就传人好好教你。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下头没说话。
云姝一下便反应过来：“不妨，不论从前，从今儿起，你便唤做月倾。”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三年，云姝对我真的掏心掏肺，不仅教会了我本领，还传授了我许多生存之道，如今成了意湘楼最红的角儿也少不了云姝的扶持。
在云姝的引导教育下，曾经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亡国公主宋竹栀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真的只有月倾了。
闻棋告别了姑娘出了意湘楼，与楚白钦相伴漫步在街头。
“白钦，你难得回来，我带你好好逛逛。”闻棋说着揽上了楚白钦的肩膀问，“觉得那月娘怎么样，我可是仰慕了许久了。你说怎么有人明明身处这勾栏戏院处，却还偏偏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楚白钦听着闻棋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脑子里就停留了最后一句话，他方才也感觉到了，台上人唱的很好，却总让人觉得不对劲。在洛霏嫣离开后，除了那次失控，再没有女人能让楚白钦起波澜。
“你兄长不会同意的。”楚白钦的话让闻棋的表情一顿。
“你这人，也忒煞风景。”说着便疾步往前走。
楚白钦看着闻棋的背影，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月娘模样，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