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像一道冰冷的刀锋。
我数着哥哥平稳的呼吸声,第一次觉得安心。
可楼下树影里那个扭曲的轮廓,
像噩梦爬进了现实。
她手中那个小熊钥匙扣的反光,
比刀尖更刺眼。〕
萧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贪婪地描摹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那些翻涌的痛楚和惊悸,似乎在这一刻奇异地被抚平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颤,想要拂开她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却蓦地顿住。
楼下!
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征兆地缠绕上他的脊椎。那感觉尖锐、粘腻,带着一种刻骨的恶意,瞬间穿透了卧室的墙壁和静谧的夜色。
他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后脑的钝痛骤然加剧,化作尖锐的刺痛。
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转向窗户的方向,目光死死盯住那道月光投下的缝隙。
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的缝隙外,是别墅前院沉沉的夜色。
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在月光下投下形状怪异的黑影。就在那片最深最浓的阴影边缘,紧贴着隔壁邻居家高大院墙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风吹动枝叶的自然摇曳。
那是一个轮廓!
一个极其模糊,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像一株被强行扭曲的枯树,又像一个蜷缩在黑暗中的……人形。
萧简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天医院庭院里那双疯狂的眼睛,带着滚烫恨意死死追随着他和伊依的鬼火般的眼睛,瞬间与窗外阴影里那个扭曲的轮廓重叠。
是陆菁菁!她没走,她就在这里。就在他的窗外!像一条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毒蛇,潜伏在暗处,冰冷地窥伺着!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头皮阵阵发麻。
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想要冲过去紧紧拉上窗帘,想要保护地上那个毫无防备熟睡的身影。
然而,他的身体刚一动,后脑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如同巨浪般兜头拍下。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他闷哼一声,重重地跌回枕头上,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剧烈的动静惊醒了地毯上的伊依。她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还带着初醒的懵懂,但在对上萧简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惊骇的脸时,瞬间被恐惧攫住。
伊依“哥哥?”她坐起身,声音带着睡意和惊慌,小手无措地伸向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你怎么了?”
萧简别……别看……
萧简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死死地捂住了伊依的眼睛。将她的小脸用力地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用身体遮挡住她可能转向窗户的视线。
伊依猝不及防,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鼻腔里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消毒水、汗水和一种恐惧交织的独特气息。
她小小的身体被他禁锢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滚烫而汗湿的病号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下心脏擂鼓般的疯狂跳动,以及他手臂肌肉因极度用力而发出的细微颤抖。
伊依“哥哥……”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声音因被捂住嘴而变得闷闷的,带着被惊吓的哭腔和不解。
萧简别动!伊依……别看外面……
萧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
他捂着她眼睛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另一只手则紧紧环抱着她单薄的肩膀,仿佛要将她整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藏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阴影,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
就在刚才他捂住伊依眼睛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个蜷缩在阴影边缘的扭曲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一点极其微弱,却在沉黑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的反光,从那个方向幽幽地亮起。
月光下,那点反光冰冷尖锐,像黑暗中突然睁开的恶鬼之眼。
萧简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反光的轮廓……那分明是被摩挲得边缘发亮的小熊钥匙扣的金属部分。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陆菁菁视若生命,象征着伊依“背叛”了她的小熊钥匙扣!
陆菁菁不仅在外面,她还在看着,甚至在用那个钥匙扣无声地宣示着她的存在!
宣示着她扭曲的恨意和疯狂的执着!她看到他了。她一定看到他了!看到他发现了她,看到他此刻的惊骇和无力!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渊的寒流,瞬间淹没了萧简。
后脑的剧痛和眩晕感再次汹涌袭来,眼前的光线开始扭曲模糊。他咬紧牙关,抵抗着意识的沉沦,手臂依旧死死地禁锢着怀里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伊依,目光却如同被钉死一般,无法从那点幽冷恶毒的反光上移开。
窗外,浓重的灌木阴影里,那点钥匙扣的反光,如同毒蛇的竖瞳,在死寂的黑暗中,无声地与卧室里萧简惊骇欲绝的目光,隔着一道脆弱的玻璃,死死地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