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萧简被推了出来，送入了一间更为安静的独立监护病房。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胸膛的起伏微弱而艰难。

林清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手，无声地流泪。萧伯纳则出去处理后续事宜，联系安保，向警方补充陆菁菁可能潜回并出现在萧家别墅外的最新情况。

伊依依旧蜷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

病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昏暗的光线和母亲压抑的啜泣声。

她不敢进去，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像两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是她……是她惊叫出声……是她引来了父母的注意，但也间接刺激了哥哥……陆菁菁的出现，更是因为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身体冷得发抖，心却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她慢慢抬起头，蓄满泪水的眼睛，透过门缝，死死地望向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只有监护仪器屏幕幽绿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脆弱的阴影。

不知又过了多久，病房里林清晚压抑的哭泣声似乎低了下去，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萧伯纳还没有回来。

走廊里一片死寂。

伊依蜷缩的身体动了动。

冰冷的脚趾在椅面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从长椅上滑了下来，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砖上，刺骨的寒意让她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她像一抹无声的幽灵，贴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扇虚掩的病房门。

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她停在门口，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里面是母亲，是刚刚脱离危险的哥哥，她不该进去……可是……可是那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想要靠近的冲动，像两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着她。

最终，那点微弱的冲动，在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愧疚的缝隙里，艰难地探出了头。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推开了那扇门。

林清晚似乎趴在床边睡着了，连日的身心俱疲让她终于支撑不住。

伊依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踏进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药味，更加浓重。

她的目光越过母亲伏案的背影，牢牢地锁在病床上的萧简身上。他静静地躺着，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监护仪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氧气面罩下呼出的微弱气息在透明罩壁上凝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病床。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最终，停在了床边，距离他垂在床沿外的那只没有扎针的手，只有咫尺之遥。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透着病态的苍白和无力，安静地搭在洁白的床单边缘。

伊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又缓缓上移，落在他紧闭的双眼、紧蹙的眉间。白天在医院庭院里，他剧痛发作时死死抱着头的样子；更早之前，在那个冰冷的仓库，他挡在她身前，被铁棍砸中时那声沉重的闷响……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最后定格在刚才卧室里，他惊骇欲绝地用身体死死护住她、最终却痛苦倒下的瞬间。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几乎喘不过气。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如同冰冷的毒蛇，但此刻，另一种更为汹涌、更为陌生的情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堤坝——是心疼，是铺天盖地的、让她几乎窒息的心疼。

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样子，看着他眉宇间凝固的痛苦，看着那只无力垂落的手……白天他指尖微凉地触碰她手背时，那瞬间奇异的熟悉感和此刻汹涌的心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

她慢慢地、颤抖地伸出手。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靠近他搭在床边的手指。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瞬间——

萧简那只垂落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伊依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萧简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起来，如同濒死的蝶翼在做最后的挣扎。氧气面罩下，他干裂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开合了几下，发出几个破碎模糊，几乎不成调的气音：

“依……依依……”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伊依的心上。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抑制住脱口而出的惊呼。

他醒了？他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