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人的一生比作天气,阴晴难测,那刘启的生命里绝大多数都是阴雨绵绵。
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在先帝和窦漪房的传奇爱情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除此以外,别无他用。
刘启不怎么敬爱父亲,因为有记忆以来,父亲对母亲总是疏淡的。他甚至恨过父亲,为什么要宠爱别的女人,而故意冷淡母亲。
但他还是给予过刘启为数不多的父爱。
如果说父亲给过刘启暂时的快乐,那作为母亲的窦漪房,就是连一时的欢愉也不愿施舍。
或许是在,窦漪房永远都在斥责刘启,嫌弃他既不争气又十分顽皮的时候。
或许是在窦漪房身为母亲,却不保护自己的儿子,反而将他推到刀下,认罪受罚的时候。
刘启逐渐坚定,母亲并不喜欢自己。
可他无法抗拒身体里贪恋母爱的本能,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急需要来自母亲的认可。他可以无限次退让,只为抓住那一点点爱意。
可惜结果终究不尽如人意。
哪怕长大成人的他已经懂得释怀,也将得不到母亲的爱视作一生的遗憾。
后来刘启遇到栗妙人,那个喜欢跳舞的美丽少女,正在烦恼如何攀上贵人,平步青云。没有人想吃苦,在宫里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两人相处得久了,足够刘启看清栗妙人华美外表下的本色。她贪慕虚荣,爱享受,吃不了苦,还有些恶毒。
很多人都不喜欢栗妙人,认为单凭借她的小聪明,根本不可能得到贵人们的青眼。
但是刘启眼里的她生机勃勃,那双漂亮眼睛是那么炽热、明亮,能够装下一整个春天。
世人总觉得好女孩应该做到男人眼中的完美,要恭良贤淑,要善解人意,要宽容大度,要能力出众。
就像他的母亲窦漪房,谨慎小心,恪守成规,十年如一日的扮演世人称赞的贤后。
他曾经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他明知她的愚蠢轻佻,自以为看透人心,直到发现自己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她,才明白何为爱。
栗妙人不需要有一切美好的品格,就像他不需要多余的养分也可以存活下来。他只想要她付出那份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
寂寞太久,渐渐的,人会感知不到心口的温热。尤其是他不愿重复前十几年的冷清。
于是刘启装作内侍,假模假样地给她出主意:“据说太子殿下待人亲和有礼,你不妨去试试呢。”
句句夸耀,绝口不提自己的私心。
那时的栗妙人远没有之后的张扬狂傲,又或者说在她眼里,太子远在天边不好接近:“可是太子身边有那么多美人,还能看上我吗?”
刘启微笑不语,太子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个良夜,他成功拥住了春天。
等到他们的孩子刘荣降生,刘启简直不知如何疼爱才好,一心想给他最好的一切。自幼疼宠,立为太子,亲自教养。他努力学着当好丈夫,担起父亲的职责。
好像在弥补他曾经缺憾过的东西。
如今刘武已死,他们母子间再无那层看似和睦相处的雾影,而是彻底降至冰点,无可转圜。
她心中幽怨,不愿见他,他亦不肯低头认罪。回首前尘,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像儿子,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
但是无所谓,只要栗妙人还在身边,只要他们的孩子还在膝下,刘启就还是快乐的。
很多年后,当馆陶带着女儿进宫,意图成全一桩“金屋藏娇”的佳话,彼时已经是皇后的栗妙人神情不屑,恨不得把人赶出去。
“公主啊,你的翁主女儿出身高贵,骄纵惯了,我的荣儿怎么受得起呢。”
说罢,看也不看馆陶黑下来的脸色,就命人送她们出宫。开玩笑,没有窦太后,她馆陶算什么东西。
何况荣儿自己也说了,他不喜欢阿娇。
实在没必要凑成一对怨侣。
晚上刘启到椒房殿用膳,听栗妙人随口抱怨了馆陶一通,对此深以为然。
“馆陶确实越发不着调了。”
一个小女孩,什么都还不懂,也要把她送进来换取权势。到底是姐姐,刘启没有说重话,只是传了个口信给馆陶。
从那之后,馆陶就安静下来了。
少了一个日常吵嘴的对象,开始栗妙人还挺不习惯,后来看见馆陶,也懒得多说了。
云卷云舒,四季轮转,日子平淡安宁,他们的故事慢慢走向美好的结尾。至于新的故事如何,已经同前人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