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睡得并不沉。
或许是出任务养成的警觉,或许是身边多了个人的缘故,浅眠中总能捕捉到细微的动静——欣棠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暖炉偶尔发出的电流杂音,还有外面风雪掠过帐篷的呜咽。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帐篷里的光线比睡前暗了些,暖炉的光在帐篷壁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身边的欣棠不知什么时候转了个身,脸朝着他的方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轻轻拂在他的小臂上,带着点温温的气息。
她睡得很熟,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抓着身下的床单。
林七夜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帮她把皱起的眉头抚平,指尖快碰到时又顿住,悄悄收了回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
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纸人那张惨白的脸,一会儿是红色巨蚁坚硬的甲壳,最后定格的,却是十年前第一次在沧南巷口见到欣棠的样子——那时候她扎着马尾,手里拎着刚买的菜,看见蹲在路边看蚂蚁的他,递过来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咔哒。”
细微的响动从帐篷外传来,轻得像雪花落在布料上。
林七夜的神经瞬间绷紧,几乎是同时睁开眼,手无声地摸向枕头下的直刀。
身边的欣棠似乎也被惊动了,睫毛颤了颤,却没醒,只是往他这边又靠了靠,像是在寻求一点暖意。
外面的动静消失了。
林七夜屏住呼吸,侧耳听了片刻,除了风雪声,再无其他。
或许是风刮动了树枝,或许是夜行的野兽路过,他这样告诉自己,握着刀柄的手却没松开。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确认再无异常,他才缓缓松了口气,将直刀重新放回枕下。
转头看时,欣棠不知何时又蹙紧了眉,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
“棠棠?”他试探着轻唤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欣棠没应,只是身体忽然轻轻一颤,嘴里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听不清在说什么,却带着明显的挣扎。
林七夜心里一紧,想起她之前被海拉夺舍的经历,那些痛苦的记忆或许还在潜意识里纠缠。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攥紧床单的手上。
她的手很凉,即使在暖炉边也没捂热。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安抚,“我在。”
像是被这声音安抚到,欣棠的手指渐渐松开了,眉头也舒展了些,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她无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像是抓住了什么可靠的东西。
林七夜的手僵了僵,却没抽回。
暖炉的光晕依旧柔和,帐篷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剩下偶尔的风啸。
他看着欣棠平静下来的睡颜,心里那点因警惕而起的紧绷慢慢散去,困意再次袭来。
这次他没再抗拒,任由意识沉沦。
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仿佛这样就能替她挡去所有潜藏的阴霾。
再次醒来时,帐篷外传来百里胖胖咋咋呼呼的声音:“太阳晒屁股咯!起床干活咯!”
林七夜猛地睁眼,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摸,却扑了个空。
欣棠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穿防寒服,见他看过来,动作顿了顿,耳根微微泛红,目光转向别处:“醒了?差不多该出发了。”
林七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维持着半伸的姿势,昨夜的记忆回笼,脸颊也有些发烫,赶紧收回手,坐起身整理衣服。
帐篷帘被拉开,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百里胖胖的大脑袋探进来:“哟,醒啦?看来这能量输送效果不错嘛,小棠姐气色好多了!”
“闭嘴。”林七夜和欣棠异口同声地说。
百里胖胖“嘿嘿”笑了两声,识趣地退了出去:“早饭在外面烤好了,赶紧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尴尬,随即又默契地移开目光,各自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帐篷外,曹渊正守在火堆旁翻动着烤肠,安卿鱼则在检查昨晚采集的工蚁样本,加姆趴在旁边啃着肉干,见他们出来,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朝阳透过林隙洒下来,在雪地上镀上一层金辉,驱散了些许寒意。
昨夜的诡异和疲惫仿佛都被这晨光冲淡了些,只有林七夜掌心残留的温度,和欣棠衣领间若有若无的艾草香,提醒着彼此,那四个小时的休憩,并非一场浅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