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他站在第五块悬空石板上，脚下的黑暗翻涌着，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底下凝视。

记忆里的碎片突然清晰——是新兵训练时他把中暑的战友背回营地，是执行任务时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石，是每次探亲都给老爹带的那瓶二锅头……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瞬间，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心口。

“我守边疆守了十年，就想退伍后给老爹买个大房子，给女儿攒够嫁妆……”他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发颤。

可话音未落，那些鬼魂的哭嚎又钻进耳朵：“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你明明可以救我们的……”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石板突然剧烈摇晃，第六块石板在他面前炸开裂纹，像是在逼他抉择。

李德阳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笑自己刚才的退缩。

他抬脚踩上第六块石板，裂纹在脚下蔓延，却奇异地没有崩塌。

当他终于站在宫殿门前时，玄色帝袍落在肩头的瞬间，他摸了摸胸口——那枚刻着“李德阳”的勋章不知何时被他攥在手心，边缘的缺口硌着掌心，像个滚烫的烙印。

“从今往后……”他开口，声音里再无半分犹豫，只有穿透百年时光的沉凝，每一个字都像落在青铜巨钟上的重锤，震得整座酆都嗡嗡作响，“世间再无守夜人李德阳。”

风从宫殿深处涌出，吹动他肩头的帝袍，猎猎作响。

“我是——酆都大帝。”

帝袍落在肩头的瞬间，金线纹路骤然亮起，将李德阳的身影衬得愈发挺拔。

背后的地宫门后，林七夜四人瞳孔骤缩，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百里胖胖张大嘴巴，手指着前方，半天挤不出完整的话：“李，李叔他……这，这是……”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上血色褪尽，满是难以置信。

安卿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和曹渊一样写满震惊；旁边的少女抱着欣棠，指尖微微收紧，眼底的惊讶藏不住。

唯有林七夜，望着那道玄袍背影，眸色沉沉。

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却强行压下——原来，他竟是酆都大帝的转世身。

此时，李德阳缓缓闭眼，周身气息如潮水般暴涨：池境的涟漪、川境的奔腾、海境的浩瀚、无量的磅礴……一路势如破竹，直至克莱因境的桎梏被轰然冲开！

气息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眉头微蹙，似有不甘，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遗憾：“只能恢复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股骤然攀升的气息在克莱因境之上凝滞，却透着一股令万鬼臣服的威严，百里胖胖张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这是神的气息！”

话音未落，半空突然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阎魔的投影缓缓浮现——纯黑的身躯裹挟着炼狱的业火，头颅上的弯角直指李德阳，声音如同无数冤魂嘶吼叠加：“酆都，别来无恙。”

李德阳缓缓抬眼，玄袍无风自动：“阎魔，当年抢我酆都碎片时你落了下风，只捡了块最小的，如今竟还敢留投影在此，惦记最后一块？”

阎魔的投影发出桀桀怪笑：“若不是你帝威镇着，这碎片早该是我的囊中之物。没想到你竟以这副孱弱身躯归来，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杀了你，帝威溃散，碎片自然归我。”

“凭你？”酆都大帝语气平淡，周身金光流转，“连我帝威都撼不动，也配谈杀我？”

“那就试试！”阎魔投影猛地探出手，业火凝成的巨爪抓向酆都大帝。

两道身影在半空交错，话语间尽是千年博弈的锋芒。

阎魔的攻击带着撕裂法则的霸道，酆都大帝却不硬接，只是引动脚下酆都的地脉之力，再借大夏疆域的法则屏障，将对方的攻势层层化解。

六道轮回的虚影在他身后缓缓转动，每一次轮转，都有无数鬼魂的愿力汇入他的力量之中。

“你以为借了大夏的法则就能困住我？”阎魔怒吼。

“足够了。”酆都大帝指尖结印，轮回虚影骤然加速，“你的投影本就不稳，再耗下去，只会魂飞魄散。”

阎魔的投影果然开始虚化，他怨毒地瞪着酆都大帝，最终不甘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我会回来的！”

危机解除，酆都大帝却侧过头，看向殿门方向，对着前方的虚无微微作揖，语气恭敬：“冥司主管，见过元始天尊。”

虚无中，一道身影缓缓凝聚——身披粗布道袍，束发挽簪，双目亮如星辰，正是元始天尊。他背着手走上前，微笑着开口：“不知道我该称你为酆都大帝，还是李德阳？”

酆都大帝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神情依旧平静：“守夜人李德阳已死，吾乃道尊座下冥司主管，北阴酆都大帝。”

元始天尊走到他面前，眼眸深邃如渊，轻笑一声拂袖道：“酆都大帝也好，李德阳也罢，总之，欢迎回来。”

酆都大帝深深作揖，起身时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道尊来此，是担心我赢不了阎魔投影？”

元始天尊闻言无奈摇头：“百年不见，你这性子倒是更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