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使墨未杀秦家大公子秦穆云的消息,次日早晨便传入了皇宫洛寒城耳中。
他执笔写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勾唇角,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朕这位叔叔,性子是越发乖戾,也越发嗜血了。”
“恕属下直言,摄政王行事如此张扬,未免过于猖狂,您就不惧他有朝一日会谋反吗?”说话的是暗卫卫冕。
洛寒城正端详着自己的墨宝,闻言斜睨过去,将字幅放回桌面:“他不会。”
“凭他的能耐,若真觊觎这皇位,哪里还轮得到我?卫冕,你随我多年,日后莫让朕再听到你这番话。”
“是!”卫冕心中虽有不服,却也深知洛寒城已动怒的边缘,若是他再多嘴一句,二十个板子怕是免不了。
他只能无奈的垂手躬身的闭了嘴,多年君侧侍奉,自是懂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今天他确实见越了。
洛寒城转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月色,神色间泛起淡淡的黯淡与落寞。
“阿叔,若我不是她的儿子,当初你是不是,就会一剑杀了我……”
声音轻得像一缕风,连近在咫尺的卫冕都未曾听清。月色如纱,掩去他眉宇间的忧伤,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竟也漾起细碎的怅惘。
“可事到如今,我们终究只能是君臣之别了……”
皇城外,温使墨乘銮驾前往朝堂,沿途百姓的谩骂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烂菜叶如雨点般砸向銮驾。
“温使墨,你残害忠良,猪狗不如!凭什么心安理得坐这摄政王的位置!”
“秦相何等清廉,就因得罪了你,你便赶尽杀绝!杀了他还不够,竟连满门都不放过,你根本不是人!”
温使墨身着罗红长衣,外罩玄色长袍,长发披散,满身烂菜叶却毫不在意。面对声声唾骂,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浮起既邪魅又疯癫的笑,身子随着銮驾颠簸轻轻摇晃。
这般骂声,他早已习惯。少时与野狗抢食,尝尽世间冷眼,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像个人,他踏过尸山血海,终于站到如今的位置,性子却也变得疯癫嗜血、喜怒无常,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
銮驾旁的秦穆云看着他满身污秽却笑意不减的模样,只觉此人疯癫——被人如此羞辱,竟还能笑得出来。可他心中更满是疑惑:是皇帝下旨灭秦家满门,为何世人唾骂的却是这位护了大洛数十年和平的摄政王?
是啊,百姓们只记得温使灭了秦家满门,可又有谁还记得?大洛国数十年的和平,是谁拼杀拼出来的?又是谁镇守大洛国,使得那些寄予大洛国的国家,不敢攻打。
百姓们怕她,说他嗜血残暴,是个疯子,若他不疯,不嗜血,不残暴,何来今日的大洛国?秦丞相不过就是给予了他们一些营养和吃食,他们便感恩戴德,真是令人恶心。
百姓的注意力都在温使墨身上,无人留意秦穆云,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睛贼的发出一声惊呼:“快看!那不是秦家大公子吗?怎么跟在灭门仇人身边?”
一句话如石子投湖,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秦穆云身上。
“是啊,秦家满门都没了,就他活着,还跟杀父仇人混在一起,定是贪生怕死做了走狗!”
“秦大人何等刚正,怎养出这种畜生儿子!”
秦穆云听着漫天谩骂与栽赃,盯着眉手握成了拳头,指尖都在手中泛白。
“你们胡说!明明就是……”
秦穆云想要解释,却被此时从銮驾上微微起身的温使墨打断。
“停。”
在这一声下銮驾随之停下,缓缓落地,温使墨踏着手下刚铺好的踏垫走下,神色没有了刚才那般疯癫的笑。
神情肃然,周身煞气弥漫,眸中却藏着一丝慵懒淡漠的疯劲。人群见他气势骤变,瞬间鸦雀无声。
温使墨一步步走向人群,所过之处,百姓纷纷后退让路,最终在一名中年男子面前驻足。
秦穆云从温便墨从软件下来时,就一直看着他,他看着中年男子在温使墨面前吓得浑身颤抖,心中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
温使墨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语气冰冷。“骂我无所谓,骂他,我同意了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温使墨质问的语气,在众人眼像是阎罗索命。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中年男子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看样子可能被吓疯了。
温使墨突然笑了,随后猛地掐住中年男人的脖子将人拎起。中年男子拼命挣扎,却被他死死钳制,动弹不得。温使墨凑近,用手中红扇轻拍他的脸,声音阴冷:“这么怕死啊,那你怎么敢骂我的人?”
话音未落,他手劲一紧,中年男子瞬间没了气息,软软地瘫倒在地。人群见此情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刚才附和谩骂的两人更是腿一软,竟当众尿了裤子。
温使墨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本王知道还有人说过同样的话,记住,别让本王再听到第二次,否则,你们刚才也看到后果了。”
人群死寂无声,恐慌如潮水般蔓延。秦穆云望着为自己出头的温使墨,摇了摇脑袋将思绪压下,但心中的那丝困惑油然而生:他为何不让自己辩解?难道……灭门的真相并非皇帝容不下秦家,而是他?
就在这死寂的恐慌中,远处传来孩童蹦蹦跳跳的歌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十二血城满鬼灵,民声在道杀忠良,疯子王爷索命魂——”
孩子们的歌声吸引了温使墨的注意,他转身缓步走出人群,正与四个孩子迎面遇上。旁边几位妇人见状,吓得脸色发白,怕这位活阎王对这几个孩子下手,但却不敢上前。
孩子们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好奇与疑惑。温使墨抬手,手下立刻会意,从腰间拿出一块金子递了上去。温使墨拿过金子便俯身蹲在领头的孩子面前,将金子递到他们眼前:“叔叔教你们一句新的,好不好?”
孩子们没动,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后面两个看着年纪小的,还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嫌少?”温使墨挑眉。
中间领头的小男孩点点头,伸出五根手指:“他们给我们五根糖葫芦呢!”
温使墨被这个小男孩逗笑了,他晃了晃手中的金子:“这个能买第比五根糖葫芦还多的糖葫芦,想要吗?”
孩子们听了这个东西能买比五根还多的糖葫芦,立刻拍手欢呼:“想要!想要!”
温使墨一笑。“那你们就唱:‘摄政王爷地里鬼,爬出府间祸人间,夜夜笙歌久不断,百家冤魂索命来。可好?”
孩子们哪会有什么不好?都齐声应道:“好!”
温使墨将金子放到带头的小男孩手中,小男孩看着手中的金子连忙将金子揣进怀里。
随后温使墨直起身,手臂猛地一挥,衣摆随动作扬起,声音带着那张扬跋扈的疯劲:“唱!大声唱!让整个洛都都听到!”
孩子们揣着能买比五更还多的串糖葫芦的金子,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唱,清脆的童声里,藏着温使墨无人能懂的疯癫与孤绝,渐渐消失在街头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