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确实是火系灵石,看来你还是懂得的嘛,”谢祚随意地玩弄着半个手掌大小的灵石,“这个大小、品相的可不便宜,等了好久才有的货。不过好用也是真的,生火方便得很。”
程祾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尽力保持着正常的声音,开口道:“你清楚灵石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挖的嘛,从修士身体里面活剖出来的灵核,”谢祚脸上的笑意不减,甚至更加“灿烂”,“自从六年前起,这东西是越来越难买到了,价格也昂贵得多。也不知道剖一颗能赚多少,如果价格合适,我都可以直接金盆洗手了。”
程祾转过头来,近乎全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祚:“身为修士,还敢说出放弃灵核的话,是真的想死还是怎么的。再说真正掌握活剖灵核的技术的那些医师大多都已经不再做此活,你难道相信剖完灵核后你还能活着?”
“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搞得好像你真的被剖过一样,还是说你就是剖人灵核的?”谢祚暗红色的眼睛带着笑意,与那人对视着。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强硬地把程祾转过来正对着他,按在床上,扒开单薄的里衣,雪白的左胸膛上留着几道浅浅的疤痕,虽然经过时间流逝已经变得不再明显,但仍然是触目惊心。
“难怪……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灵力,却无法长期使用,平常表现得也跟个普通人一样,原来是……”谢祚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程祾奋力推开他,坐起,整理好被轻易扒开的里衣,答到:“如你所见,我的灵核曾经被破坏过,所以才会如此。也希望你能够珍惜自己的灵核,不要认为失去灵核仅仅是那样罢了,从而说出诸如‘卖灵核’一类的话语。”
“仅仅只是被破坏吗?”谢祚琢磨着程祾方才的话,问出了心中所疑惑的事,既然已经能够触及到灵核,为何不整个取出,“下刀的应该是个技术很好的人,没理由会‘失手’只做到破坏部分,又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
“嗯?”
“确实,他没理由会失手,让他下手的人也不可能让他‘失手’,但那时我已昏迷,也出不了手……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没弄清楚,当天在场的死士也被人处理了,大概是什么不可名状物吧。”
“据我所知的情况,我的灵核中间有一道裂口,这几年在不断扩大,之后很有可能会直接导致灵核碎裂。他说每次运转不得超过一刻钟,否则会对灵核产生更大的伤害,重则直接死亡。”
“不然,怎么会被软禁在那一方竹楼内呢……”程祾轻喃道。
“你口中的‘他’又是谁?”谢祚开口。
“一名医生,具体信息我不清楚,只知道他的亲人被人所禁,作为要挟,不然以他的性子估计不会对我下手。”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是好人?”
“他给我开的药没毒,我只能这么说。”
“其他人开的药就有毒了?”
“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慢性毒。那个人想杀我,所以我才会‘生病’,所以才会待在那方寸之间。”
“你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你打不过吗?为什么会任他掌控你的生命?我是说,传言依靠能力才能当上家主的程家,作为家主的你难道会弱于他人?”谢祚略带戏谑地问道。
“如果他正面打得过我早动手了,我估计说不定连你都能杀死他。没在侮辱你,放心。”
“让我猜猜,这人是你家长辈吧?”
“你如果相信,那就是了。”
“算了,说回之前的。虽然你不喜欢灵石,但这东西确实很好用,不试试?”谢祚手中拿着火红的灵石,贴近程祾的脸,顿时令人感到温热。
“不了,这个季节,随便擦擦,吹吹风就差不多干了。”程祾迅速躲开,继续拿着之前的布擦着。
“你是说去外面吹风吗?”
“嗯,大概吧。”
谢祚见程祾对灵石的态度不太好,便将其收纳了起来,开口道:“说实话,从见到你开始,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会看星象的人。来点实话,会不会?”
程祾侧头看向他,答道:“会看些,小时候母亲教过一些基础的,至于‘太高深’的那些,她来不及教。”
“如果不是今晚要下雨,还真想你出去看看。”
“几时下?”
“不清楚,但是傍晚看的时候云很厚。怎么了?是期待下雨呢,还是恐惧什么呢?”
程祾不作回应,只是加大了擦头发的力度。
“要我说啊你,既然这颗灵石已经制成了,就不要再这么嫌弃得了,方便得很,”谢祚再次掏出灵石,放在程祾头上,“既然想早点睡就用用,干的快。”
谢祚看这次程祾没躲开,悄悄松了口气。
大概他是怕打雷吧,谢祚想到。
待谢祚将自己的头发也烘干后,他吹灭了灯,屋内陷入了黑暗与寂静中,窗户紧紧地关着,亦是怕那雨趁夜泼进来。
谢祚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依稀记得,弟弟是怕打雷的。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今日明明都霜降了,那雨却听着似夏日的雷雨一般猛烈,偶然间还有几声雷。
已经过去好久了,久到在他记忆中连那张脸都模糊的不成样子了,当时家里人区分他和仅差他不到一岁的弟弟,用的是什么方法来着?
眼下的痣吗?
弟弟的是在左眼下方,他的是在右眼下方,是这样的吧。谢祚将右手盖在右眼上。
对了,还有那双眼睛。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他也快睡去时,一声雷响却差点将他惊醒,他突觉身边似乎有一点温度。
他转过头去看,是程祾。
程祾此时如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童一般蜷缩着身体,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朝向谢祚。
程祾原先是背对着他睡的吧,谢祚内心想到,此时才发现他转了过来,是因为雷声吗?
似乎怕雷声的孩子都会这样,至少谢祚见到的是这样。
之前他只大致看过程祾的脸,第一印象就只有“好看”这一点,或许还有着几分“幼态”吧。
借这次机会,谢祚干脆转过身去,面对着程祾,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睫毛很长,眼角似乎有点下垂的趋势,眼睛全睁的话可能会显得很可怜,嘴唇比较薄,没什么血色,整个人似乎是一种死白死白的,眉毛比较细长,鼻子似乎比较小。
以及,左眼眼尾有颗痣。
想到这个,谢祚简直就想爬起来扇自己一巴掌。
将一个人当作另一人的代替品,或者不够完整的代替品,这是对两个人的不尊重与侮辱。
他对程祾的感情极有可能是来源于他对他弟弟的亲情。
真恶心。
他又转了过去,试图想起弟弟的脸,却只有一片血肉模糊。
被剥夺了与他不一致的地方,原本捧书的一双白净的手也伤痕累累,整个头颅一下又一下地被砸在地上,一条白绫系住那脆弱的脖颈,散落的头发混着脸上冒出的血液糊在脸上,与家中的其他人无异。
那时他躲在柜子里,只有几条缝隙能看见外面。那时的他,是什么表情呢?
已经忘记了。
梦突然惊醒,程祾忽地睁开眼,此时外面雷光大作,似是夏日的雨一般,像极了八年前的那个噩耗传来的雨夜,他猛然往脸上一抹,触到了未干的泪。
“你醒了?”谢祚含糊地问道。
“嗯,刚醒。”程祾轻轻地回答道。
“你刚刚在说什么啊?黏黏糊糊的,听不太清楚,”谢祚转过身来,“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说,我不强求。”
“想她了。”程祾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刚哭过的鼻音,思索了半天才憋出这句清楚的短句来。
“啊?想谁了?”
“我母亲,她八年前就去世了,我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好是这么个雨夜。大概是因为这个,才梦到她的吧。”
“那确实……她的死给你的打击应该很大吧。八年前的话,你才多大啊?”谢祚看着程祾被抹眼泪抹红的眼周,略带些许怜惜地说。
程祾看上去似乎才十五六岁,从他的所见所闻来看母亲应该是程祾生命中尤为重要的角色了,自幼便应是由母亲带着修行,或许是母亲的死才让程祾现在总是一种表现出淡淡的冷漠感与距离感吧,谢祚推测着。
程祾似乎主动忽略了谢祚的后一个问题,自言自语道:“我相信,她不是真的被妖兽所害,是人,是有人要害我们……”
说着,他似是又想到什么,眼角再次流下两行清泪,他转过身去,胡乱擦着。
谢祚见状,也顾不上他们如今的感情或许还没到此地步,轻抚着程祾的背安慰着,问道:“你母亲是谁?我的意思是,或许我能知道些什么,也能从更为客观的角度分析。”
“我的母亲?”程祾思考了一下,答,“安禾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