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本篇为六渡堂相关番外,包含内容部分与主线剧情强相关,且有一定剧透性质,如有介意请勿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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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感受到自己似乎处于一片虚空之中,但却并不陌生。
仿佛潜意识在告诉他:这是他的“空间”。
漂浮了许久,直到虚中生出实,他才堪堪落地,他抬眼,面前是几列药柜子,唯独他正对着的柜子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望到尽头,小木桌上摆着一把纸伞,鲜红中混着暗红,又夹杂着明黄与黑。
他没见过除了那一把之外任何一把用这样造型的纸伞了。
一切种种似乎都指向一个地方——六渡堂。
那里埋葬了他的童年,亲人,甚至那人——墨珠的衣冠冢也设立在那。
他缓缓走近,再次确认这里就是他走之前见到的六渡堂,无论是罐子的摆放,或是关于药柜的修补,都无区别。
但他十分确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因为距离上次他离开六渡堂,已经过了一百余年了,即使物品不会坏,也不可能如此干净,甚至一点灰都没落。
他伸手,触碰这柄既陌生又熟悉的纸伞。
“小白——你墨哥喊你去山上一趟——他有东西要给你——”外出采药回来的姒龙一边放下背着的药筐,一边扯着嗓子朝屋内喊去,无奈此天赋,喊了半天也无人回应。
等了半天的姒龙终于得了一句回应:“小青你得了,大中午的,人小白能晒这太阳吗?”
窝在房檐底下的招财如是说。
姒龙扔过去一把扫帚,又自己拿起一把在院子地上扫着,朝招财说道:“鼁鼀你小子喊谁小青呢,没大没小。小白晒不得太阳,你总晒得,出来搭把手,有些药得早点晒干。”
招财接过扫帚,不情不愿地给自己套了层防太阳的灵咒,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们四个呢?还睡着?”
“没,千寿和小携……独孤出去巡诊了,小白身体不好,喂了点药继续睡了,阿福在屋里整理药柜。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墨哥?”
“所以你是根本没听我讲话吗?”姒龙顿了顿,继续道,“是,墨哥今天跟我讲要白竹上去他那,他有东西要给他。今天下午会下雨,正好天气不错,能多出来溜达溜达。”
“下午下雨你还晒药?”
“是哦,等会记得提醒我收。”
他忽然醒了过来,穿过后院来到堂内,避祸——他的“四哥”,一只壁虎精,拿着他的拂尘在扫着药柜上的灰。
“四哥,”他闷闷叫了一声,“怎的今日突然想起要打扫?”
正扫得起兴的避祸回头,冲着他露了个笑,又继续清理起来:“醒了啊小白,渴了的话中堂里有水,自己倒一下,要继续睡的话也行。虽然说宁愿药架落灰,不过脏东西多了也不行,我们一般至少半年清理一次,你刚来四个月不到,不知道也正常。”
见他半天没回,避祸回头看了一眼,才知他正欲开门出去。
“小白?墨哥说你不能见太阳,你还是要出去吗?”
“不至于见不得光,就是晒久了会……”
“那做好防护就行,早点回来。”
他推门。
午时的阳光正晒人,他轻颤了颤眼。
他已经被带回来三个半月了,先天的缺陷使他几乎不能长久待在阳光下,视力也不好,一头白发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向姒龙走去。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他必须知道。
这一次他猜对了,那人终于有了消息,他今天傍晚就可以去找那人了,他想。
午后一时,他见到远处似有许多乌色的云。
或许要下雨了吧,阵阵雷声回应了他。
他喜欢雨,但不喜欢水,他害怕水会再次淹没他。
未时过了两刻钟,远方开始泛白,就连层山也被吞噬。
烦请这风啊,快快将这场雨带来吧,好让我去见人。
深秋的雨沉重而又冰寒,带着不久后将到来的寒冬的气息。天幕已完全被云覆盖,似乎半分日光都透不过来。
直到外面的雨水飞溅在他脸上,他才从昏昏欲睡中醒来,他望向外面白色的雨幕,平日里几乎无表情变化的脸上意外地透出股喜色。
他化身白蛇,投入雨中。
那人在山上等着他。
他爬上岩山,行了十余里后复又穿过层层竹林。
出乎他意外的,他竟然因为一个相识不久的家伙的约定而感到喜悦。
似乎曾经经历过一样。
眼前是一个被重新修缮过的破落别院,三月前他跟着那人一路到了这,才知多年前山上竟有个小村庄。
那人此时衣着简朴,之前歪歪斜斜盘着的头发终于肯盘正了,乌发乌瞳更显得脸上的苍白。就这样立在风中,雨未能湿他衣袖分毫。
抬头望去,修长有劲的手上托着一把红伞,再看,一双眼正笑晏盈盈地盯着他,似在说:
“你来了。”
他复又化身为之前的幼童模样,冲过雨幕直奔那人而去,一声呼唤:
“哥哥!”
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但他不在乎。
那人的神情好像格外惊喜,紧紧抱住他数十秒才松手。
继而是献宝似的动作,向他递去那把伞:“阿竹,可喜欢?”
他来那日,曾盯着来往路人撑着的纸伞望了好久。
白的,黑的,花的,亲人送的,好友送的,爱人送的。
他只能躲在别人的伞下,堪堪躲避这冰冷的雨。
那日,墨珠对他说,不必羡慕,他会亲手做一把最好的。
独属于他——白竹的伞。
三个多月前的诺言,终于这一刻兑现。
他接过伞,冲着墨珠露出自他有意识来最由心的,或许也是毕生唯一的笑。
“该回家了。”
是,是该回家了。
他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