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子手起刀落，一脚踢开倒下的尸体跟四仔往巷口冲去
两人护着陈洛军走了一路，一边打一边跑，推车不知道被丢到哪里，他们两人武功都不差，但抵不过对面人多，提子肩上还有到新鲜疤痕，火辣辣的疼，四仔在后面打横抱着陈洛军，满头是汗
“这边！”
两人都负伤，越南帮这次几乎是倾巢出动，人海战术让人难以招架，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肯定没办法赶到港口的蛇船
但至少要把陈洛军送到香港警方手里
提子和四仔一脚迈出巷子，来到城寨外界，街道上路过的行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惊恐，四仔左右看看，找到一辆运货的闲置推车后，气喘吁吁的对旁边呆坐的人嘱咐报警，随后和提子转身踏入巷子，头也不回再次冲进城寨
腥风血雨的九龙城寨与法治化的外界社会只有这么几步的距离，但这点距离却把阳光和黑夜分的如此清晰
龙卷风正与王九打在一起，王九果真如杜明所说金刚不坏，一身皮肉如铜墙铁壁般坚硬，偏偏龙卷风的身体现在支撑不起他动用内力太多次
杜明脑子转的确实快，与其找命门不如直接阻止他提气
于是龙卷风躲过王九的金刚指，袭向王九底盘，三拳把他制服在地，右手握拳狠狠抵住王九脖子阻止他提气，左手想打，却被王九用手接住，王九咬紧牙关像只凶狠的鬣狗，一手抵挡龙卷风一手伸出二指想要运气，两人僵持不下时，占上风的龙卷风肺部突然传来剧痛，王九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手劲减弱，抓住机会连带着龙卷风一个翻身，局势瞬间转换，王九嬉笑着顺势把龙卷风掼在地上，食指中指并拢，金刚指马上就要攻向龙卷风腹部，却被一股力量撞到在一旁地上，硬是滚了两圈才停
“扑街！”
提子刚撞开王九还没站起，就被行动迅速的王九一脚踢开，头部撞到墙，昏了过去
“废柴！”
王九甩甩衣角，转头跑向企图扶起龙卷风的四仔
四仔感觉一阵风袭来，自己就被王九坚硬的两指戳进肩膀，拔出时带起一串血花，四仔只得先放下不断咳嗽的龙卷风，出拳与王九对峙，一拳接一拳只觉得是打在了钢板上
“我顶！”
四仔看着王九肆意的笑怒从心起，刚想再出拳就越过王九肩头看见一个手持太刀冲过来的人影，于是趁其不备狠狠一脚将王九向后踹
十二少长刀出鞘砍向王九，刀光剑影过后这人却只有衣服被砍成碎布
“他有硬气功！要功他内脏！”
“我不会用内力啊！！”
两人嘴上说着，手上没停，一齐向王九攻去
另一边，信一把越南帮马仔砍得不剩几个，回头找杜明时，发现他们已经打进了不远处的猪肉铺
大老板再怎么说也是龙头，即便手中武器一直是就地取材也不妨碍压杜明一头，杜明用手握住住冲他眼睛而来的铁棍，对方手劲太大，杜明抿抿唇，用力一撇让铁棍砸到身后铁网上，铁网伴随着颤抖发生严重变形，杜明不禁咽了口唾沫
今天要能活着出去以后一定让陈洛军请吃叉烧饭！
请三碗！
信一关键时刻提刀赶来，大老板扭着身子躲闪，锋利的刀刃擦着大老板手腕而过，杜明看准时机把右手指虎卸下拔出腰间匕首，与信一对视后打起配合，从店内打到街上，二对一，吃力的换成了大老板，这两人火力不减，不一会，大老板身上添了不少刀伤，他拳法好，但这两人一同用刀，不要命般的打法竟让他处了下风
两人本想把大老板引到别处利用地形作战，却不想大老板突然暴起，找到空隙一铁棍用了十成的力打到杜明胸口，杜明重心不稳后退几步，却被大老板夺过匕首，匕首快刺进手掌时被信一一刀挑飞，但紧接着大老板趁着近身迅速朝信一出拳，同样是胸口位置，信一背部狠狠撞上墙面，蝴蝶刀落地
两人找不到机会捡武器，论拳头自然不是大老板对手，没几招败下阵来，大老板扫一眼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的两人，快步走开，找陈落军去了
大老板功夫真不是吹的，两人内脏都好似在翻滚，信一捡起刀第一个挣扎起身，杜明紧随其后，两人艰难迈动步子追着大老板而去
信一眉头紧锁，额头冒出汗来“你那地形战术可能用不上了，这样下去咱们这条两街都出不去，先去找龙哥，快！”
大老板还未走出这条街就迎面撞上了抱着鱼蛋妹还没来得及躲起来的燕芬，燕芬看到大老板自然惊恐，眼看就要跑到藏身处了，大老板却提刀追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玩物
就在大老板快要追上时，阿七手握双刀从一旁居民楼一楼窗户里跳出，一声怒吼后快速出刀，大老板拎着菜刀招架不住，手臂被划伤不少道
“这里我来！走！”
燕芬抱着鱼蛋妹快速跑进铺里，把鱼蛋妹藏在桌底后起身关上铁门想锁，却被大老板一脚踹开，燕芬倒地，阿七再度冲上来想把大老板引到外面，两人在铺子门口刀对刀，几招过后阿七成功把大老板引到外边巷子，让燕芬落了锁，但自己上臂却被大老板一刀划伤，伤口极深，又被一脚踹倒
信一杜明及时赶到，杜明看清局势后吼了一声冲上去，握着匕首接连几刀都被大老板挡下，当大老板再一次挡时，杜明还带着指虎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向大老板的脸，大老板头歪到一边，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信一这时也冲了上来，两人一起，速度只增不减，出手狠辣，大老板冒出汗来，他的体力快要就这么耗完了，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果断一刀劈开刚锁上的铺门，抬脚进去一手卡住燕芬脖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指着桌下的鱼蛋妹
“都别动！”
变故发生太快，杜明看清大老板手里家伙时才怨恨自己怎么忘了这人还可能把枪直接带在自己身上
九龙城寨从来都是禁止贩卖军火，此时拿枪的大老板就好似进入羊圈的狼，哪怕在“三不管”的九龙城寨他也忌惮香港政府，几个后生娃能把自己逼到拔枪是他没想过的
“放下刀！给你们五分钟！拿陈洛军来换人！”
杜明看见惊恐的燕芬和瑟缩的鱼蛋妹，果断的扔掉了匕首和指虎，信一和阿七跟着照做
“你堂堂越南帮龙头，拿着女人和小孩多不风光，人质换我不是一样？”杜明开口
信一猛地转头看杜明，杜明却没看他，眼里怒火滔天，死死盯着大老板
大老板不知是在盘算什么还是听进去了杜明的话，竟真答应下来
杜明举起双手，不顾信一阻拦走上前去，接近大老板时，大老板枪口转向杜明，一把推开燕芬，转而拽过杜明拿起刀抵在他脖子上，枪重新指向鱼蛋妹
燕芬脸上有受到惊吓而掉的眼泪，在信一的示意下阿七硬是拖着还念着鱼蛋妹的燕芬走了
“去把陈洛军带来杀了！”大老板面目狰狞，信一不甘心的瞪着大老板，正要走时却听见杜明的一声呢喃
“拿枪指小孩，你个畜牲”
杜明暴起，身子歪向大老板拿枪的手，期间被脖子被大老板手上的刀画出一道带血的浅痕，杜明没管，握紧那只拿枪的胖手就要往上抬，大老板惊吓之余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
王九给了十二少一个抱摔，紧接着一脚踹开四仔，三人缠斗半天，四仔与十二少硬是不能伤王九分毫，反而被王九大笑着打到在地
龙卷风扶着墙想站起，但肺部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让他再起不能，咳嗽好不容易停下，鼻血流出，龙卷风忍着剧痛抹干血，站起身几步上前朝王九胸口踢去，他现在一举一动都困难极大，自己稳住底盘都难，对面王九刚稳住脖子就被十二少用随手扯下来的电线死死套住往后扯，硬叫他提不上气，十二少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白色的背心上还有不少血和伤，十二少使出浑身的力气，王九怒气冲冲抬手正想打，四仔却撑着一口气扑过来从背后抱住王九，死死扼住王九双手
王九调转角度背靠墙带着四仔就往墙上撞，眼看四仔快撑不住，龙卷风没空处理鼻血，蓄力冲了上去
至少要解决王九！
“松！”
龙卷风冲到王九身前一声令下，两人立刻放开王九滚到一旁，龙卷风使出浑身力气的旋风拳打在来不及提气的王九身上，王九狠狠撞上墙壁，这一拳竟使墙壁也震动异常，掉下来不少灰尘和大大小小石块
王九和龙卷风同时跌坐在地，王九头低着没了动静，应当是头部不知磕到哪里，昏过去了，十二少晃晃悠悠站起身，还想补刀，就听见龙卷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十二少和四仔连忙过去查看，四仔摸完胸口把完脉说：“没伤到要害，应该只是肺和身体承受不住，马上去医院”
十二少不知道龙卷风肺癌一事，但能通过龙卷风一系列反应猜个八九不离十，顿时把王九忘在脑后：“我去calltiger哥，车马上就能来！”
龙卷风抹去血迹，抬手阻止了十二少：“大老板，把大老板解决再去不迟，我没那么弱”
“龙哥！你不能……”
“住口！就算坐镇我也要镇到大老板离开才走！”
龙卷风语气不容置疑，四仔没办法，只是坚持不能再用内力
“砰！砰砰砰！”
几声枪响划破天空，几人不可置信的对视，随后不约而同向声源处奔去
四颗子弹，三颗入墙，一颗擦过吊灯打进天花板，信一躲在门外，鱼蛋妹躲在桌下吓得尖叫
杜明不要命一样握着大老板拿枪的手就往墙上撞，一下接一下，同时用自己的手扣住大老板的不让他扣扳机，争执间枪的走火惊醒了大老板
不要命的臭疯子！！
他抬起刀砍向把他压在墙上的杜明，背部和腰间连砍几道，杜明痛，但他没手能腾出来抵挡，只能嘴里含着血大吼：“信一！”
信一借着杜明身体对大老板视线的遮挡几刀把大老板的刀再次挑飞，对准大老板脖子用力捅了进去，血肉挤压的声音格外清晰，信一头发凌乱却挡不住锋利的眉眼，继续尽力把刀往深处送了送后利落的把刀抽了出来
大老板睁大眼睛，剧烈挣扎几下，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折下去，扣动扳机，这一枪几乎是擦着杜明过去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随后杜明再没力气压制他，大老板像堵坍塌的墙板倒在了地上，脖子里涌出血来
油麻地果栏，越南帮的大老板就这样在城寨里不知名的店铺中倒下了
杜明爬到桌子底下抱出了大哭着的鱼蛋妹，把鱼蛋妹脑袋死死摁在怀里不让她看到任何东西后交给了门外折返回来的阿七
“有劳……”
阿七明白什么是不能让孩子看的，接过来赶紧抱着跑了
这时，龙卷风，四仔和十二少找到了他们，几人汇合，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伤，杜明身后和腰间刚被砍的几刀痛的要命，但几人互相看看却笑了起来
结束了，虽然狼狈，但好在是赢的
这是城寨的大胜利
杜明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紧跟着的是信一和十二少，最后才是四仔又开心又无语的声音：“去医院先啦，你们精神那还有龙哥呢！”
“太牛逼了！”
“洛军错过好多哦！可惜！”
信一早跑到龙卷风旁边搀扶了，这会听了四仔的话抬头，止不住笑，但也确实为龙卷风着急
“对啊，先去医……”
话没说完，他的笑凝固在脸上，一点一点变为惊恐，失声喊到：
“趴下！！”
刚刚那两秒，信一看到杜明身后本该倒在血泊里不动的大老板回光返照般动用最后力气摸到了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而信一正对的，是笑的正开心的杜明，杜明的后背此刻整个暴露在大老板面前
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老板狠毒得想着，扣动扳机
信一喊时已经晚了，枪里最后两颗子弹飞出，击中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的杜明
十二少火速扔出他的断刀，刀插在大老板头上，大老板脸朝下趴下去，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死了个透
杜明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背，不出所料摸了一手血，疼痛和无力感来袭，杜明双腿发软倒了下去
“杜明！”
杜明入眼就是城寨的高楼和一小片天空，十二少最先过来把他上半身抱起，四仔紧跟着蹲下，最后是信一搀扶着龙卷风
杜明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入目是几张脸，但龙卷风嘴角流下的那一道红狠狠刺了杜明双目，他开口，却发觉都是嘴里都是血，说话含糊
“龙卷风快，送医院啊快，等你老母呢”
“你别说话！”
四仔迅速检查了下杜明情况：“中弹在背部，伤到内脏了，先别说话”
龙卷风咳嗽两下，示意信一把他放到杜明旁边，他在杜明身侧坐下，杜明侧着头看他
“龙哥……我信用卡在我房间床下行李箱里，密码我写了条，也在里面……”
“谁要你那几个臭钱，当我龙城帮穷？”
杜明咧开一个比哭难看一百倍的笑
二十七岁，他因为莫名其妙的两枪迎来了自己交代遗言的情节
“龙哥，我，很开心，大家和城寨好好的，我很开心……”
十二少已经在calltiger哥派车了
“别说了，车马上到，你撑住了就死不了！”四仔急着插嘴道
“你和龙哥还有洛军都不会有事！你给我挺着！我刚刚还想以后打麻将赢你把大的呢”信一上前，声音颤抖着
“挺好的，大家都没事……”
杜明是想笑的，但嘴角怎么翘都翘不起来了
他果真活不到二十八岁，荒唐的，开玩笑般的人生剧本迎来这样的结果，倒是配得上他天煞孤星的称号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没给敌人补刀而死，明明好不容易打赢了，大家都安全了，自己马上也能有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
命运造化弄人
要不认了吧
他在短短一瞬间里想了很多
当时他刚到城寨，凌晨骑着车出来安排他住进城寨的信一，帮他做发型的龙卷风，对着镜子臭美没事和他切磋的十二少，在放着咸带的小医馆里不厌其烦为他换药的四仔，以前老来他这买白馍后来还找到阿婆想给阿婆送外卖的陈洛军，总对他打招呼的燕芬姐，问他吃不吃糖的鱼蛋妹，刀法很好身手也好的阿七老板，关照他的酒吧张老板
在他天天扯起皮囊为了逃避痛苦而活时，城寨和大家告诉他，他并非会不断拖累人的天煞孤星，他是城寨里乐意帮忙而且会干很多的杜明，他们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正常，充实，幸福的生活
走马灯……吗？
杜明声音闷闷的，有些哽咽
“但是，但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此话一出惊住了在场几人，一时不知道该震惊杜明这么坦率，还是杜明也会哭
“都告诉过你了要听医嘱啊扑街黑社会！你情绪别激动！”四仔出声制止，但是没什么用，于是信一扶着龙卷风，四仔抱着杜明在十二少的带领下往城寨外赶去
“龙哥，龙哥……”龙卷风听杜明叫他，杜明向他伸手，他也抬手紧紧握住
“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不想死在这，我，我活的真的荒唐，但是我还是想活，我想活下去
“大佬……”
杜明声音越来越低，他们此刻离城寨出口不远，tiger哥的声音掺在风里终于被捕捉到
“车来了，我们这就带你出去！你千万挺住！死不了！”十二少着急大喊
杜明最后看到的是抖动的建筑物，和几人晃动的脸
“杜明你睁眼！别他妈睡过去了！杜明！喂！！”
杜明能撑到这时已是极限，怎么也撑不住眼皮了，闭上眼，他想，他没有死在哪个潮湿阴暗的不知名小巷或是黑帮火拼留下的尸体堆里，而是被喜欢的大家围着
他生的时候，被父母的爱包围，他死的时候，一群挚友围着他为他着急
哪怕这辈子短短二十七年，杜明也觉得够了
自己很幸福了
失去意识前，杜明猜想，可能比起自己，他更想让大家活下去，让城寨里的人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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