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到底是实实在在受了两弹，康复出院之后身子骨越来越差，功夫弱了不少，但还算很能打，在一次普通的殴打闹事混混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地上，同行的十二少吓了一跳，扛起杜明就往四仔的医馆跑
最后四仔和十二少抬着杜明又跑了一趟医院，医生说杜明的身体已经无法适应那种战斗频率过高的黑社会生活了，叫他赶紧回去安稳下来养养身体，这样说不定还能停止身体弱化，不然照这样下去杜明也长寿不了
四仔和十二少一听可能影响寿命顿时不淡定了，向陈洛军与信一解释之后，几人合力把杜明按到龙卷风理发店里，让杜明去跟龙卷风一起养生去
于是每天来理发店新址的客户都能见到叼着牙签，矫健的穿梭在店里给人飞发的龙卷风和被迫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喝养生茶的杜明
杜明觉得这退休生活来的有点过分，比龙卷风都早
到了医生说可以正常摄入酒精的那一天，杜明拉着几个人在信一的卡拉OK厅里喝的烂醉，当然，杜明自己的酒杯由四仔看着
四仔一直注意着杜明喝了多少，适当时从杜明手里抢过了酒，阻止他把自己喝进医院，伴随最近一起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四仔算是看明白了，杜明这种人喝酒，很能喝，看似越喝越安静实则不用两瓶脑袋里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这会五个人都醉醺醺的，斗地主也不打了，就这么躺的躺趴的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事后杜明忘了是谁，无意间问他他前大佬啥样
当时杜明脑袋一片混沌，就在这混沌间，他突然记起了一个重要的日期
“不知道啊，我明天问问……”
“行……”
四仔终于听不下去这吃了菌子般的对话，去隔壁理发铺找来龙卷风，龙卷风又call给Tiger，让烂醉的四人各回各家
杜明被抬起来的时候其实还醒着，但晕乎乎的动不了
明天是程浩鹏忌日，算起来，今年应该四五岁了
贡品买点啥呢
程浩鹏本来正在下面跟几个生前的小弟搓麻将，白光一闪，人就到了阳光明媚的香港
程浩鹏一声粗话破口而出，他刚摸一手好牌，左思右想想起今天是自己忌日
他最终没去轮回转世，活着实在没意思，生富了不好生穷了不好，转世成非人更是完蛋，投胎转世哪有在地下快活香
但留在地府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阎王说他心愿未了，愿意的话可以留一留
这两年每逢过节忌日时他总能收到一大堆烧来的纸钱，阴间日子过得不算差，他穿的还是死时的衣服，黑衬衫黑睡裤，比较人性化的是，他的腿回来了，但更加合乎常理的是，他走路根本不用腿，看上去在行走其实是飘着的
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前几年的中元节和忌日他也不是没以这种鬼魂状态回阳间过，每次回来都跟这次一样在这个地方，紧挨一个墓园，自己骨灰肯定在里面，但他从没去找过，都是自己跑远点随处逛逛就回阴间了
但今天他不想走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杜明那小子烧了一大堆纸钱和乱七八糟的元宝，比之前的多上不少，看样子应当是混好了，于是程浩鹏抬脚走近墓园，找起自己的那块墓碑来
自己的碑中规中矩，除了“程浩鹏之墓”几个大字和卒年就没有别的了，程浩鹏双手插兜坐在自己碑上翘着二郎腿，没多久就等到了杜明
约莫三十度的天气，杜明穿了件白色短衬衫，黑色长裤，配了条双排扣皮带，右臂上是半指的加长版袖套，头发看上去像刚烫了卷，梳的整齐扎在脑后
这是程浩鹏死了以后第一次见杜明，整个人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瘦了一大圈，走过来摆好贡品烧好香和纸钱，走完流程就蹲在旁边地上抽烟，一言不发
这臭小子不会前几年每到这天都是这死出吧，走个流程给他留点烟灰就走了
但自己确实对不起他，他能给自己立个碑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第三支眼燃尽时，杜明终于准备走了，程浩鹏也从碑上下来，准备跟以前一样四处逛逛打发时间
“哥”
这称呼杜明叫到二十岁就不叫了，程浩鹏看着杜明，一瞬间居然有种失真感，杜明单手插兜，看着他旁边那块碑，一直平静的表情出现裂缝，好像毫无波澜的湖面被人用力砸进一块石头
“你对我来说是什么？”
连杜明自己都觉得荒唐，神色暗下来，转身走了
神使鬼差，程浩鹏跟了上去
离了自己这小子能活的很好吧
像是回应程浩鹏的问题，一阵风吹过，杜明右边短袖和袖套之间露出了一小片狰狞可怖的皮肤，刚巧被程浩鹏瞥到
能的……吧？
程浩鹏一路跟着杜明，看到杜明打车去了九龙区的一间医馆，店门牌子上书三个大字：“中医馆”，简洁明了，杜明轻车熟路进去，程浩鹏跟进去打量着这间店，是很普通的路边卫生所配置，干净整洁，唯一不同的是坐在桌子后的医生是个带着白色面罩的卷毛，面罩只开四个洞，浑身肌肉，正在煮中药
程浩鹏刚吐槽这是个怪人，就见杜明跟他打了招呼，看上去很熟的样子，程浩鹏从对话中知道了这家伙叫四仔，四仔带着杜明进了桌子旁的小门，里面本就小的房间还放了好几台电视，周围都是橱子，上面密密麻麻放着什么
程浩鹏一个鬼魂哪里会占地，跟着就进去了，穿透了杜明坐在旁边的电视机上
“嘶，你这怎么这么冷？”
“痴线，外面都三十多度，烧傻了？”
程浩鹏看了看架子上放着的东西，像是影片
恶魔的……？！等等这什么？
程浩鹏扫视一圈，不出所料，这架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A片
程浩鹏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心里在尖叫
杜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爱好？！！
程浩鹏还在震惊中，就见杜明拖出来一张折叠床躺了上去，利落的把右边袖套脱了下来，烧伤遍布的狰狞伤疤入了程浩鹏的眼，四仔坐在一旁凳子上拿起一管药膏，在杜明手臂上涂，程浩鹏弯下腰来看，发现那是一管祛疤药
“你就不能自己带回家涂？”
“说了多少次了，我这是好心给你添添生意”
“嘴硬”
杜明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后不能说性情大变，但还是有点不对劲的，这种不对劲被林医生最先发现并及时揪来杜明与他详谈
杜明开始喜欢人多，热闹的环境，这两年什么打麻将斗地主有大部分是他起头约起来的，他一个平常没啥事的调酒师不在工作时间时就到处跑，每个人那里都要找理由待一会
也不知道当初在医院是不是被什么给刺激了
等药膏晾干，再把四仔熬的中药喝完，杜明接了个电话，再次穿好袖套，跟四仔道别，出门上了公交，程浩鹏紧跟其后
龙城帮的生意近两年已经洗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些商界大佬是需要去讲和和应酬的，方才杜明接的那通电话就是信一打的，要他和自己一起去和一个姓海的大老板谈生意，海生是他们洗白以来遇见的最大也是最难啃的骨头，但只要能让他松口，龙城帮基本等于洗白成功
于是程浩鹏跟到一栋大厦里，看着杜明在门口找上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一个躺着卷发，眉眼锋利，另一个深色皮肤的是个寸头，站在那里略为紧张
“来了”本在跟陈洛军商量事的信一抬头
杜明摘下皮带上挂的银链塞进兜里，跟着他们一起上楼
他们三个人上去，但真正谈判的是信一和杜明，信一特意把陈洛军和杜明带出来是想为他们立威，方才在楼下有不少竞争对手和自己带来的小弟藏在暗处，近年来他们对陈洛军陈占之子地身份耿耿于怀，更是把身体不好的杜明看作蛋糕，信一在会见海生的重要场合把他们带出来就相当于龙城帮话事人发话，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帮内高层，直属他龙头蓝信一
如今的信一和陈洛军沉稳不少，龙城帮的担子抗在他们肩上，他们成长的一天胜过一天，杜明能做的，就是联合狄秋让信一接受了魔鬼特训，现在的信一在生意场上舌战群儒也没有任何问题
对面到底是大佬，信一谈判，杜明帮忙，看的陈洛军冷汗直流，终于换来海生松口
三人礼貌起身道谢，坐电梯又回到楼下，一路安静，程浩鹏跟着钻进车，车门被关上的那一瞬被三人突如其来的大笑吓了一跳
这是他们最后一场正式的大谈判了，从此以后，龙城帮洗白，他们几人和手底下的弟兄都会开始全新人生
怎么能不高兴
“晚上喝酒！”
“还喝啊？！”
他们还真就喝了，在信一卡拉OK那栋楼的小天台，这么大的喜事自然也拉上了龙卷风，但龙卷风只喝了两杯，看他们闹了一会就被强迫回去早睡了
龙卷风面上无奈，但心里是高兴的
程浩鹏生前自然听闻龙卷风名号已久，下了地府更是有个叫阿占的青天会成员天天提起他，可他观察龙卷风一晚，只觉得这人不似传闻中那般凶狠果断，眼里锋芒被收起，像普通长辈般安静的看着年轻人笑闹，嘴角带笑
半夜三更，杜明让剩下四人打麻将，自己坐在天台边上醒酒
程浩鹏跟他一起坐在天台上
“哥”
程浩鹏吓了一跳，随后发现是杜明喝醉，眯着眼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现在挺好的……想了一天，也有点明白了
你帮我葬了娘，让我跟你，给我饭吃，你是好的，但是你天天压榨我，一天工作24小时，欠我工钱，还打我打的好疼，你坏”
杜明烂到没边的酒品程浩鹏是知道的，但这阻止不了他想打死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但是我还是，还是不懂，你一个帮派大佬，手被扎破好几个口也要给我缝布袋，我出任务受伤也是你亲自给我包扎上药，我只是你顺手捡回来的野孩子，又不是亲生的，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程浩鹏下葬那天下了大雨，杜明跪在墓前，像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衣服上还沾着血，狼狈的很
墓里的人对自己来说本该可有可无，自己再忠诚，给他立个碑也算仁至义尽
该走了，走吧
杜明是对自己这么说的，可是膝盖跪在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本该可有可无的
可是他葬了她娘，给他缝布袋，给他换绑带上药，手把手指点他拳脚，教他功夫，在小弟面前和生意场上处处维护他
“你什么意思啊，对人好了之后又要让他亲手给你下葬？”
远处搓麻将的四人并未发现异样，杜明声音越来越小，眼角的的红色卷发也遮不住
程浩鹏突然有些慌张，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不知作何感想，他自觉对不起杜明，可他一个鬼魂此刻什么都做不到
“我现在这样每天坐着看他们忙来忙去却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给他们添麻烦，我没什么价值了，信一他们是我的挚友，他们需要我活着，有人需要我，我便活着了
可是我好想你，一直都好想你，我还不如中枪的时候就去死……”
杜明泪眼波娑，稳住身形尽量不让自己被身后四人发现异样，他眨眨眼让眼泪留下，视野又模糊到清晰，随后他感到手上的一阵凉意，顺势看去
程浩鹏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神色是他生前最常有的那种冷酷
杜明只觉得他脸颊处发冷的同时火辣辣的疼
只一瞬，程浩鹏又从他视野中消失，但脸上疼痛未减半分
杜明完完全全愣在那里，科学常识被一再推翻，最后摸着脸，突然疯了般笑笑
“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就给我一个巴掌？”
算了，他要是活着听了刚才那些话，估计会叼着烟把他揍到不似人性
“阿明！斗地主打不打？”
杜明缓缓站起身，走向亮着一盏小灯的天台中央
“来了！”
他哥都发话了，要他活着
那就活着，活着哪里不好，说不定哪天还会遇到他哥转世回来
与此同时的地府
几个生前的青帮小弟穿着粗气，手忙脚乱的拉着刚回来的程浩鹏
“大佬你怎么突然显形！这违规啊！还好我们动作快把你拉下来，要让那群管事的见了咱跟他们关系再好都白搭！”
“对啊大佬！你看见什么了，怎么这么着急？”
“大佬？”
一直没说话的程浩鹏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对着身后的几个小弟只是摆摆手
“天天麻将没意思，投胎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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