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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的生命力算是很顽强的，体力严重消耗的情况下中了两弹，能坚持到城寨门口是他求生欲旺盛的结果

  但算命先生的话好似诅咒，杜明进了医院后从没醒过，每天进出手术室，大小手术做了多次

  大概十几天后，医生说病人求生意识不高了，龙卷风情况稳定后直接住院调养准备接受手术，平常没事就会去杜明监护室外面看看，半个月了，杜明还是没能转到普通病房，头发凌乱失去光泽，人也瘦了不少，眼睛死死闭着从未睁开

  一个月后，杜明情况稳定下来信一把龙城帮的事处理的七七八八，增加了和四仔，十二少来医院看望两人的频率

  三个月后，龙卷风手术成功，陈洛军拿到合法身份证回了城寨，城寨终于被两个好消息打破了连日的沉闷，小小庆祝了一番，当然也没忘了看望已经躺在普通病房但就是不醒的杜明

  庆祝完刚好一个周之后，龙卷风还在医院调养时被负责杜明的医生找到，说杜明本就阴晴不定的情况急转直下，要动手术

  等信一等人收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时，杜明已经从手术室出来被推进普通病房了，龙卷风站在他旁边，杜明这会终于醒了，表情痛苦，脸色发白

  “医生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现在谁也没办法救他

  他要走了，你们跟他，说再见吧”

  龙卷风看着挤进来的四个年轻人，心情沉重，努力说的很委婉

  杜明躺在床上没力气动，视线和意识也不清晰，只能勉强把人和脸对上号，第一个凑过来的陈洛军猛地握住杜明的手，愧疚的眼泪终究没忍住，剩下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七嘴八舌说了好多，肚子里憋了三个月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杜明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看着称得上热闹的周围，用所有力气勉强扬了扬嘴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不顾周围人的喊叫，伴随着眼睛的闭合落在洁白床单上

  杜明死在二十七岁，但他是在朋友的包围下死的，他没什么遗憾

  没两天，龙卷风身体恢复出了院，在城寨众人的帮忙下，杜明那只小小的骨灰盒终于在土里安稳的睡了过去，他的物品没有多少，生活用品除外，就只有一把匕首，一个布袋，信用卡还有点耳钉一类的小饰品

  他下葬那天是个艳阳天，来了好多人，九龙城寨街坊，庙街tiger陪着十二少，还有大战后后找到信一，经常去看望杜明但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的张老板

  花臂的张老板一米八几，虽然是大个子却意外的感性，哭的好狼狈，杜明要是能看见肯定会笑出来

  陈洛军因难受神游的时候想到这里，又突然反应过来杜明现在在那个小盒子里呢，他听不见

  杜明葬礼很简单，普普通通的葬礼流程，甚至因为没有家人，比寻常葬礼结束的还要早

  葬礼结束后，陈洛军帮着收拾好东西要离开，却被躲在树下看了全程的狄秋拦下了，陈洛军以为狄秋要挑这种时候向他报仇，悲伤化为愤怒，不远处的龙卷风驻足观望

  但狄秋及时开口：“你老爸的事我不再追究了”

  陈洛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狄秋没理他，对着走过来的龙卷风干脆利落，不卑不亢的道了歉

  这回龙卷风和陈洛军一起愣了

  “我被仇恨困住太多年，现在回头发现都没有人能来给自己养老，我这段时间想过了，是我冲昏了头，你说得对，与其折磨自己靠仇恨活着，不如放松，关注现在”

  说着，狄秋看向那座坟墓，里面的人焦头烂额的跟他据理力争抢生意的情形好像还没过去多久，如今那么鲜活的一个年轻人，所在的世界已经与他不同了

  “你呀，别抽烟了，注意身体，改天我叫人送两包好茶给你”

  城寨按部就班的运行，拆迁实施还要好几年，等信一与政府官员谈好居民安顿问题后，正式升为龙头，城寨摆酒席，热闹盛大，信一一边给龙卷风挡酒，一边作为主角一杯一杯喝着，喝到后面脑子里不甚清醒，等轮到他总结讲话时，他被推到一张张圆桌的最中间，手拿麦克风，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信一看着面前人挤人的热闹场面，想到自己在城寨从无知小儿走到了龙城帮龙头，心生感慨

  他掏心掏肺说了好一顿，最后说到过命的弟兄们，他看着向他一齐举杯的那么多只手，突然想到这里面应当有一只为了盖住伤痕而戴着长长的黑色袖套的手

  杜明离开这么久了啊

  于是他跟着众多弟兄一起喝干了手里这杯酒，在一片鼓掌与叫好声中从四仔手中接过一瓶名贵酒，倒了满满一杯，高高举起

  “这一杯！敬我龙城帮为城寨安危奋勇杀敌，英勇战死的弟兄！……”

  说到一半，信一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突然又严谨起来，他想到杜明没入龙城帮，但杜明应当有个正经头衔

  “还有，城寨居民福利委员会成员，杜明！”

  说完，一杯清酒被倾倒在地

  私自给你冠了个名，不介意吧

  信一倒完酒抬头，一晃眼，好像看见杜明坐在离自己最近的这张桌子上笑着看他，带头起哄，又一眨眼，那位置空无一人，信一反而笑的更欢，全当这小子偷溜出来看他人生大典

  城寨里闹到很晚，第二天，信一和陈洛军等人带着昨晚从混乱现场里好容易保下来的一壶好酒，跑到杜明坟上全给浇了，浇完就跑，恶作剧般毫不客气

  1987年，10月底，哪怕是香港，冷风也会如期到来

  城寨居民已经搬的差不多了，信一的卡拉OK厅开了起来，顺便把龙卷风的理发铺搬到了隔壁，四仔还是开医馆，在他们对面那条街上，那条街走到尽头一拐，就是阿七叉烧饭的店面，陈洛军在那里当学徒，十二少被老父亲tiger哥催着治理庙街，亲力亲为，离升为大佬也不远了

  有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就是，王九成了信一卡拉OK厅的常客，不咋店面不抢地盘，真就交了钱带着小弟纯唱歌，一来二去，越南帮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已经到了能勉强谈生意的地步，毕竟现在的局面需要和平

  龙城帮和庙街都在狄秋的帮助下开始洗白生意，那天狄秋又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三位老一辈的人喝着茶聊天，狄秋摆脱了仇恨的阴云轻松不少，整个人看着也精神

  “现在啊，真是年轻人的新时代啦”

  三人感叹着一起举杯，茶杯碰撞，响声清脆，混乱血腥的时代就在这响声中过去，成为了“旧时代”

  11月初时，信一，陈洛军，四仔，十二少和坚持要来的燕芬与鱼蛋妹站在杜明坟前，一齐上香

  等送走燕芬和哭唧唧的鱼蛋妹，四人毫无形象的就地而坐，笑着跟杜明聊城寨里发生的事，时不时把带来的水果饺子放到坟前，喝酒也不忘给杜明也倒一杯

  四个人笑的开心，时不时意见不合，还伸手拍拍杜明的碑征求他的意见，好似旁边的不是冰冷的墓碑，而是盘腿吃着东西跟他们聊天的杜明

  他们之前跟张老板聊杜明时得知杜明那个“活不过二十八岁”的预言，前两年实在忙，等终于有空给杜明过生日时，杜明算来都该三十岁了

  “生日快乐！”

  几人一起喊完，笑闹一阵又七嘴八舌开来

  “恭喜呀，成了奔三的大叔喽～”

  “happy birthday to you～”十二少更是用手打着拍子唱起了生日歌，没两个词信一又加入进来，即使陈洛军和四仔充当打拍器，也没能阻止唱个生日歌都能唱的如此投入的两人

  “你们两个扑街黑社会，再唱下去杜明都能被吵醒过来！”

  “哈哈哈，那好，信一咱俩接着唱！给这臭小子气起来！洛军你也来！”

  十二少说完，却没能唱出口

  四人就这么陷入沉默，不远的九龙城寨里，龙卷风站在理发铺旧址中，难得破戒，抽了一支烟

  杜明对城寨来说不过一个房客，一个没呆几个月的过客

  城寨众人对杜明来说也应当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但他被开水反复烫时没想着怪罪龙城帮，后来拉着龙卷风坚持要他接受治疗，再后来跟他们一起送走陈洛军血战越南帮，死在压抑的医院里

  龙卷风当时一直靠着病房的墙站着没动，清晰的看到杜明勾了勾嘴角，笑可以是杜明扯出来的，但他当时躺在床上流下那滴眼泪时眼底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他死时，是开心的

  杜明命格真的不好，把天煞孤星，倒霉一类的词汇用来形容自己，他或许太自以为是，又或许是对周围人讨好心理太过，把大多数事件归结于自己倒霉，但有些事确实是老天在做出决定，与他无关，是他看了一眼就挥挥手揽过去

  如果他自己其实明白死亡是既定结局，那他中枪后被抱着赶往医院的路上紧紧攥住龙卷风的那只手，又是什么催使的，龙卷风不觉得是本能的求生欲

  倔强的不想信命，却又怕不幸真的如期降临，他整个人都很矛盾，就这么每日在矛盾中得过且过

  说来，“我想活着”，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杜明在这世上的最后遗言

  “龙哥，说了要少抽”

  龙卷风不知是吐了口烟还是叹了口气，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碾灭，转身走出了空荡荡的店铺

  杜明坟前几人为杜明过完了完整的一个生日，没有落下一个流程，生日蛋糕甚至都拿来一小块切好摆在坟前

  等几人起身拍拍裤子准备走时，陈洛军越过杜明墓碑看到了他斜前方墓碑上的字，不太相信的揉揉眼

  杜明从前的经历，青帮的真相四仔曾在杜明死后简单转述给前来询问的十二少和陈洛军，两人听完许久没作声，最后陈洛军只憋出来一句“他命好苦”

  时间回到现在，四仔见陈洛军站在那不动，理解错了意思，想过去拍肩安慰安慰，却看到陈洛军僵硬的转头

  “四仔你之前说的，那个杜明的大佬，是不是叫程浩鹏来着？”

  “是啊”

  几人经陈洛军一问，停下脚步，顺着陈洛军手指的方向，看清了后面的墓碑

  “程浩鹏之墓”五个金色大字赫然印在碑上

  能给程浩鹏收尸，还愿意给他立碑的，除了杜明他们想不出第二个

  “……重名？但是好像，不太可能”

  “哈，这，这算啥啊，真是够巧的……杜明他一整个人生都莫名其妙的”

  “这也说明咱的眼光跟杜明的差不多嘛，墓都看上同一片的”

  “好啦好啦，巧合而已，走啦”

  杜明这个人是活在矛盾与自我怀疑里的，前提是他那天晚上没有拖着行李箱前往城寨

  如果没进城寨，没认识城寨里的人们，杜明会一天一天打着工，想着他的死法，糊弄着不剩几个月的人生

  可命运偏偏要他不得安宁，要他进城寨，遇见未来挚友，尝到生活甜头，经历劫难后赶在幸福大结局前草率的了结他的生命

  他混乱的一生迎来这种结果，是解脱还是天灾，谁都不能妄下定论，都说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他留在城寨大街小巷里的痕迹是消抹不去的，杜明曾在1985年的城寨里跟在信一的机车后面跑遍了整个城寨，这是事实

  生命这种东西同命运一样，是讲不出结果的

  对杜明来说，在城寨里的那几个月，是他生命里最绚烂的一笔，足以盖过二十多年的不幸

  所以杜明笑了，在生命尽头

私密吗喽我真的很想试试杜明没活成的结局顺便把正文想写没写的东西写写过过瘾（）顺带还补了点正文结局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