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他走到杨勇面前,缓缓扶起这个险些被自己废黜的儿子,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勇儿,你往日耽于享乐,确有过失。但今日听此一言,可知为君者,最忌什么?”
杨勇扑通跪下,涕泪横流:“儿臣知错!为君者,当以百姓为天,戒骄戒躁,万不可逞一己之欲!”
杨坚点点头,转身看向殿外,仿佛已望见那千里运河上的哀嚎。他猛地回身,目光如冰:“传朕旨意——”
“晋王杨广,心怀叵测,伪装惑主,其心可诛!即日起削去王爵,贬为庶人,圈禁晋王府,非诏不得出!”
“太子杨勇,虽有过差,却无大恶。即日起,命其随朕理政,观民生疾苦,习治国之道。若再敢放纵,朕绝不姑息!”
旨意落下,杨广虽未在场,殿中众人却仿佛已看见那个野心家骤然跌落云端的惨状。杨勇叩首于地,额头磕得青肿,却再无半分怨怼,只剩劫后余生的敬畏。
独孤皇后望着杨坚决绝的背影,泪水终于决堤,却不再是悔恨,而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杨坚望着殿外沉沉的暮色,只觉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他知道,今日这番话,不仅是救了杨勇,更是在救大隋。只是那未来的骂名与功绩,终究成了悬在他心头的警钟,时时回响。
严安安又继续道:“下一个!”
光屏流转的光晕骤然凝在一道身影上,那人玄色襕衫沾着未干的酒渍,腰间佩剑的穗子随身形微晃,正是醉倚廊柱的李白。
他抬眼时,星眸里还漾着三分酒意,七分孤愤,指尖叩着廊柱发问,声音带着盛唐的余韵,却又裹着化不开的怅惘:
“严姑娘,世人皆道我李太白‘天子呼来不上船’,说我得尽玄宗恩宠,可谁又知我醉里挑灯看剑,剑穗上缠的全是‘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不甘?究竟是我求而不得,还是这盛世本就容不下我?”
严安安望着这位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诗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里多了几分共情:“李先生的意难平,是天才与时代的错位,是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你怀揣‘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的抱负入长安,玄宗为你调羹,贵妃为你研墨,看似荣宠无双,可这恩宠终究困在‘词臣’的桎梏里——帝王欣赏你的才华,却从未给你施展政治抱负的舞台。你见惯了朝堂的蝇营狗苟,看不惯李林甫的专权,厌弃杨国忠的跋扈,可你手中的笔能写尽山河壮丽,却斩不断盘根错节的党争。”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安史之乱时,你入永王幕府,本想借兵戈平定四海,却卷入皇权之争,落得流放夜郎的结局。世人笑你‘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可他们不懂,你不是不懂权谋,是不屑;不是不爱盛世,是爱得太烈,烈到容不下半点污浊。是你明知‘行路难’,偏要‘长风破浪会有时’的执拗,也是盛唐由盛转衰时,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悲歌。”
话音落时,各朝众人纷纷议论。
嬴政手指在案上轻叩,青铜酒樽里的酒晃出涟漪。他抬眼看向李白,眸中是睥睨天下的冷:“不屑权谋?那便只能做个笔杆子。
朕用王翦,知他要良田美宅以安君心;用李斯,容他焚书坑儒以固帝业。
不懂藏锋,不知屈伸,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配在江湖上吟风弄月。”
话里的轻蔑,像淬了冰的剑,直刺理想主义的软肋。
刘邦摸着胡须,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市井的通透:“小子,你当这朝堂是写诗作画的地方?张良能运筹帷幄,也得靠鸿门宴上的虚与委蛇;陈平六出奇计,哪回离得了见人说人话的门道?不屑权谋?说白了,就是拉不下脸子,成不了大事。”
他想起自己当年赊酒赖账、戏耍亭长的过往,只觉这诗人的“不屑”,实在是天真得可笑。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李白身上时,多了几分复杂。他想起房玄龄“孜孜奉国,知无不为”的谨慎,想起魏徵“犯颜直谏”的刚硬——前者懂权谋却不陷权谋,后者弃虚饰却通世情。“不屑权谋,未必是错。”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厚,“但权谋并非全是奸猾。为君者,需知何时藏拙,何时亮剑;为臣者,要懂如何将抱负裹进现实的壳里。太白的‘不屑’,是真性情,却也是真软肋。”他看向李白,意有所指,“若遇明主,或能容他这份纯粹;若逢乱世,便是取祸之道。”
武则天放下团扇,指尖划过腕间玉镯,眸光锐利如刀:“权谋不是肮脏事,是渡河的舟,架桥的木。你要兼济天下,总得先摸到那权力的桥板,再谈如何铺就康庄大道。连桥都不敢上,只站在岸边吟诗,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