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者

之后几天我时常去病房区背后的图书楼查阅和花有关的书籍。

“罗教授。”顾希晨拿着一本书做到我对面的位置，“我看你在这儿待了快两周，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将书合上，说:“我在查阅一些花草的资料。”

“和你的香料有关？”顾希晨将目光落在我身旁的手提袋上。

我点头:“是，我在找一种和一个姑娘有关的花，她失忆了，曾经我试着去帮助她，但我所用的花却对她没有作用，我无法进入她的梦境去帮她恢复记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和她对应的花草。”

顾希晨垂眸半晌，只有抬眼看我:“以前的记忆很重要吗？”

我抬起头看他:“什么？”

“如果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会伤害她，你也要让她记起来吗？”顾希晨问。

我翻书的手顿了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我知道会有应激反应，但我很想彻底治好她的心病。”

顾希晨将自己的书移到一边，问:“她有哪些症状？”

我将手里的书页松开，说:“她白天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但每到晚上就会梦魇，醒来后总说有人在追她，可她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那人是来杀她的。”

“所以你想进入她的梦境，让她记起那个人然后在现实中找到那个人，彻底让她放下心来好好睡一觉，结合医院的治疗让她康复？”顾希晨推测道。

我点头默认。

顾希晨往后靠了靠:“哎呀，你和林相柳难怪这么合得来，都想着用一场虚假的梦挽留一个人。”

“梦虽然是假的，但它也是有暗示性的，严重点很可能会导致人对一些人或事产生认知偏差。”我严肃地看着他。

顾希晨轻笑一声，站起身:“罗教授，我要提醒你一点，就算真的有人要杀那个姑娘，警方也不会相信你空口无凭的证据，更何况是这种偏离科学的能力。”说完他拿上自己的书离开了。

我低下头盯着桌上的书，是啊，我的能力警察是不会信的，哪怕真的能帮到萧勿，真的找到了她梦境中的那个人，我又要怎么向那些警察证明这一切是真的呢？

离开了图书楼，我回到问诊室内，在我刚坐下时苏静推门进来。

“罗教授，林院长找你。”苏静说。

我将手里的书放下，站起身来到门口:“发生什么了？”

“这次的病人是一个……变态……”苏静声音压低道。

我挑了挑眉:“性瘾者？”

苏静一脸懵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呡了呡嘴唇。

苏静将我带到六楼的特殊诊室内，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少年，林相柳正坐在他面前紧盯着他。

我拿出香炉和香料，放在林相柳面前，倒入黄色郁金香和结香花的香料后点燃。

少年盯着我，突然他的面色开始泛红，我翻了个白眼，问:“怎么？你见谁都这样？”

少年将脸撇向一边，说:“……我控制不住。”

“把你带到这里只是为了防止你出去后不会犯罪。”我解释道，“所以你只需要做一个病人该做的就行了。”

“呵，你们就没有那些想法吗？”少年一脸不屑地往后一靠。

我有些无语，林相柳见我不说话这才开口:“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样？”

少年愣了一下，他盯着林相柳的眼睛突然开始紧张起来，额角竟有了汗珠。

“如果不想说，那就睡一会儿吧。”林相柳摊开手。

少年打量了我们俩一会儿，半信半疑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我和林相柳相视一眼后，各自握住他的一只手，同时闭上了眼睛。

我很快找到了一些记忆片段，林相柳看了我一眼问:“……你确定要看？”

我先是愣了一下，问:“不看，怎么找到病因？”

“要不我来，你在这儿等着。”林相柳扫了我一眼。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你来。”

林相柳转过头探了进去。

我站在记忆片段外，眼前模糊的画面竟因为林相柳的进入而变得清晰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人的记忆中有了一种玩游戏的感觉。

虽然我没有进去但面前的画面依旧是第一视角。

我看到了……那个少年的第一视角，画面中少年走进了一家酒店，他看了一眼自己从街边捡到的卡片，进入酒店后，少年来到一间房内，里面是一个近乎一丝不挂的女人。

我没眼再看下去，听着画面里不堪入耳的声音，我闭上眼睛蹲下身，近乎半个小时，声音渐渐消失，我这才睁开眼睛，只见少年坐在床上，突然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门外的女人一脸得意地离开了。

画面再次变得模糊，林相柳也退了出来。

“……你都看到了？”林相柳一脸淡漠地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没有，但我听到了，多少有点精神污染……”

林相柳叹了口气:“他被下了药，而且这药有成瘾性。所以他的那些行为应该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药物反应。那个女的应该是想报复社会，顾希晨在把这人带进收容所的时候就调查过，不然我没有必要把他安排在六楼的问诊室。”

“所以，六楼问诊室里的病人都是些罪犯？”我问。

林相柳点头:“虽然这里大部分的病人都是受到暴力后来这里疗愈的，但某些却是在这儿赎罪的。还有一段他儿童时期的记忆，你来吧。”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烛火，很快探入另一段记忆中。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除了一般的家具外什么都没有，甚至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我”坐在椅子上画着一副奇怪的画，画中是一个小孩牵着一个男人，只是男人被阴影包裹，眼睛透着红色。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正在画画的手。

男人轻声说:“画的很好，走吧，该去玩游戏了。”

“我”被他拉着来到客厅，客厅内有数个被绑着的孩子，他们和“我”的年龄相差不大，男人给了他们一个指令后“我”将他们松开，几个孩子哭着将衣服脱下，之后的画面已经不堪入目。

我赶紧退了出来，林相柳没什么情绪的看着我:“我想这应该就是病因了。”

我喘着气，心里不住的犯恶心:“……那人查到了吗？”

林相柳没有回答我，反而蹲下身看着我:“罗教授，你应该见过很多梦魇，为什么这次反应这么大？”

我缓着情绪，抬头看他:“因为，这类梦魇……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林相柳站起身。

“她现在在梦苓谷，她叫萧勿，是我的病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治疗她的失忆。”我解释道，“我曾经用结香花的花粉进去过她的记忆，但都很模糊，只知道她确实遇到了这类事件，从那次起我的香对她再没作用，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能够进入她记忆的花。”

林相柳挑了挑眉:“我会帮你，但眼下要先把这少年的病解决。烛火快灭了，他要醒了。”

烛火很快熄灭，我和林相柳同时睁开眼。

少年则低下头哭了起来:“……我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相柳看着他说:“当年绑架你和其他孩子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在刑满释放的当天出了车祸。不过我想问你……你真的没有一点开心的回忆吗？”

少年抹了两下眼泪，抬起头说:“我喜欢画画，一般那个时候我都很快乐，也很安心。”

“那你愿不愿意去多画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而不是那些和欲望有关的。”我说。

少年摇头:“我从没画过和那些东西挂钩的作品，我画的都是景，也很少画人。”

林相柳看了一眼手上的病人资料:“据我所知你所在的福利院应当有教艺术相关的老师，或许你可以在刑满释放后，继续在那里读书，然后做一名画家。”

“……我会的。”少年将眼泪擦干回应道。

林相柳将文件夹合上:“当然，问诊结束，你还是得先在这儿一段时间把病治好，我已经开了药，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拿药的。”

很快李璟走了进来，他将少年带离了问诊室。

我和林相柳从里面出来站在走廊上。

“如果名字和所对应的香料有关，那这个萧勿应该和哪种花有关呢？”林相柳转头看向我问。

我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查到，但我不希望因为治疗过程而伤害她。”

林相柳看着院内的病人，说；“这些病人每一个都有属于他们自己或好或坏的记忆，但也就是这些记忆造就了现在的他们。罗教授，这种道理放在你我身上都是一样的。若没了记忆，虽然无忧无虑，但在心底总归是有空缺的，这个人也不会是完整的。人总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或是当下地某一个时间点，接受那些坏的东西也许才是完整的人生。”

我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想起什么转头看他:“我发现……你也不是什么生人勿近嘛。”

林相柳的肢体顿了一下:“……你少听那些风言风语。”

我轻笑一声:“看来你对苏静他们态度不太好啊？他们都把你说成什么样了。对待员工也不要那么冷漠嘛，至少你也得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不是？”

林相柳转过身:“……我没什么要挽回的，明天你会有新的病人，我先走了。”

我挑眉看着渐行渐远的林相柳:“呵，死要面子活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