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

不出所料第三天女孩的父亲回到了收容所。

“我要带她走！让她走！”男人站在院内大叫着。

院内的病人被护工一一送回病房。

林相柳很快带人来到院内。

“治疗还没结束，不能出院。”林相柳毫不留情道。

男人迅速拽住他的衣领:“你对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夏先生，请您冷静点。”我迅速抬手拍开男人抓着林相柳衣领的手。

“这三天我都快疯了，还说不是你们干的！？”男人睁大眼睛愤怒地盯着林相柳。

林相柳迅速抓住他的手腕，良久，说:“哦，抱歉，让你痛苦了。”

我知道他这是把前几天种下的梦魇收了回去。

男人迅速挣脱开，问:“我女儿呢？她马上就要考试了，快让她走！考完我再让她来！”

“你觉得，我们会信你以这种语气说的话吗？”我质问道。

“病人还没痊愈，她还没有回归正常生活的能力。”林相柳解释道，“再次回到原先的环境后，病情很可能复发，你让她去考试就不怕她当天从考场跳下去？”

男人的气焰很快降了下去:“……怎么可能？考个试就要死要活的，也太脆弱了吧？”

我双手交叉看着他:“夏先生，你曾对她进行施压并且通过精神控制来让她妥协，你敢保证她再次看到试题的时候不会发病吗？”

“嘁，我那是为了她好！”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咱们家可是书香门第，她要是不考好些逢年过节丢的可是我的脸！”

我皱了皱眉:“你没经历过被家人尊重的感受，就不能让你的女儿避免同样的悲剧吗？也许你挺过了那段压抑的时光，但你的女儿呢？她凭什么要经历和你一样的事？她又凭什么一定要和你一样挺过去？”

男人不说话了，林相柳这时将我往后拉了拉，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品，不要妄图操控任何人来给自己博得虚荣心。既然你是书香门第的家庭，这点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清楚。”

男人摘下金丝眼镜，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我三天以来我确实梦到了不少我少年时的经历，每一次梦到都会被吓醒。哎！这样说来，我的确是没想过以她的视角出发去看看她所经历的一切。”

林相柳将语气放缓:“……尊重她的选择吧，这场考试和她的生命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将男人劝走后，我凑到林相柳身旁:“我赢了。”

林相柳不明所以地看向我:“什么？”

“我说了，他三天就会回来。我赌赢了。”我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你想要什么？”林相柳问。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少一点‘特殊关照’。”

回到问诊室后，我看向一旁的苏静:“怎么又是这幅表情？你又想问什么？”

苏静一脸八卦地看着我:“嘿嘿，你们俩……”

“没有的事。”我拿手里的文件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并不想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我也不想得到因为某些情感而带来的特殊照顾。想要什么我自己会争，就算争不到那也是我能力不足。”

苏静盯着坐在院内长椅上发呆的林相柳，说:“哎！林院长其实……”

“什么？”我将香料放好。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份情感寄托，不让自己的脑子里都是以前经历的事。”苏静解释道，“虽然他确实对你有那份感觉，但对他而言比起不拒绝也不接受的态度，还是像你这样直接拒绝要好些。”

我轻笑一声:“他会懂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而已。”

一切就绪后夏柠被带了进来。

“姐姐，我以后回学校会不会被他们视为异类？”夏柠开口问道。

我笑着看她:“你只是生病了而已，如果他们无法理解那没关系，他们只是不了解这种疾病而已，不过我相信等到痊愈那天，你不会在意那些声音的。”

夏柠点了点头，良久又说:“我除了第一天之外，其他两天睡得都很好，甚至都没怎么做梦。是我吃的药起了效果吗？”

我摇了摇头 :“药物只能缓解你们症状，无法控制你做不做梦，不做梦说明你的睡眠质量提高了很多，说明程鹰医生对你的治疗起了效果，这两天她不是经常和你聊天吗？”

夏柠愣了一下，问:“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告诉我的。”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的院子。

剩下的一个小时内夏柠又同我说了许多，她的情绪明显比刚来时要好的多。

等从诊室出来后，走廊上传来程鹰和家属的争吵声。

“我儿子可是三好学生，你确定他不会被你们这里的人嘲笑吗？”女人质疑道。

程鹰有些不耐烦:“不会的，我们有严格的治疗流程。”

女人打量了她几下，轻蔑地说:“呵，你这做医生的还化妆，也不知道专不专业。”

我迅速上前:“这位女士，你不相信大可以去一楼找法律顾问聊聊，没必要对医生人身攻击。”

“行行行，但我可得说好，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等我告到你们倒闭吧！”女人说完迅速下楼离开了。

“谢了。”程鹰简单道谢。

我转身看她:“没事，不过这位病人是什么情况？”

“轻微的精神分裂，不算严重只要用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几个月就能出院。”程鹰将病历本递给我。

我翻看了一会儿，问:“病因是？”

“这小子经历过心理创伤，前些日子星影市的虐猫事件你看了吗？”程鹰将手机递给我，“他养了8年的猫被人引诱到小区外给杀害了，当时他发现尸体的时候听说是发了疯的想要将猫的内脏一块块放回去，去到警局的时候他就发病了，前天才被送到这里。他母亲担心他回归生活后会被人排挤，所以刚才一直在向我确认我们会不会对他有偏见。”

我将手机还给她:“说起偏见，我也实在是搞不懂化个妆，穿得随性一些就会被人贴上‘不专业’的标签，偏见这东西无处不在，咱们也没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这么一想还挺难受的。”

程鹰轻笑一声，问:“你不去关心关心暗恋你的那位？”

我愣了一下:“他会想清楚的，我去关心岂不是在给他机会？”

“罗教授，虽然我不知道的风格，但我还是想说，你最好对他解释清楚你的那番话，否则增加他的内耗你不觉得这么做不太好吗？”程鹰耐着性子劝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来到院内，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林相柳身旁。

“你不是拒绝了吗？”林相柳盯着天空说，“还来找我干嘛？”

我叹了口气:“我再不来就要被他们几个烦死了。”

林相柳低下头:“我没那么脆弱。”

“我知道。”我很快回应，“这么多年能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确实不容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回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找不到宣泄口应该没少吃药吧，虽然你在我刚来时只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才选择骗我，但我知道你桌上的那些药是真的有在服用的。”

林相柳转头看我:“这么记仇？”

“是啊，被人骗就是很难受。”我坦然道，“林相柳，我只是需要人脉来完成我的研究，但我并不想要多余的照顾，你没那么脆弱，我也一样。”

林相柳轻笑一声调侃道:“但我送你的晚饭，你还是收了。”

我呡了呡嘴:“治病要紧，饭……饿一顿也不会怎么样。”

“罗教授，病人重要，自己就不重要了？”林相柳反问。

“习惯了。”

林相柳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嗤笑着将视线移向院内:“我以前经常因为研究项目而忘记吃饭，每回都是助理或者工作室的其他人提醒才会选择吃了饭再继续研究。”

林相柳无奈地摇头:“好吧，但你现在在我这儿帮忙，我不能不管。”

“我知道，所以如果我不收那些吃的，你可能还得继续担心我这位来帮忙的教授会不会在工作期间昏过去，到时候你还得给我收拾烂摊子。”我说，“只不过我拒绝那份多余的感情只是因为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而已，与其他的外界因素没有关系，更与你的行为或者其他什么无关。”

林相柳看着往配药室走的程鹰，问:“听说程鹰刚才被人身攻击了？”

我耸了耸肩:“嗯，但已经摆平了，这种偏见不可能彻底解决，只能给患者家属一点心理安慰让他们从心里暂时信任我们，不过总比冥顽不灵的那一类要强，不然你又得上来帮忙咯。”

“这种事常有，程鹰脾气急有时候很容易和患者家属产生摩擦，所以我和她沟通会尽量快一些，不然我要是心平气和的像这样和你聊个长篇大论的，她不出五分钟就会烦躁。”林相柳解释道。

我轻笑了一下:“至少说明她讲求效率，不然李璟也不会这么听她话。”

林相柳站起身看着我，试探着问:“说出来确实想通了许多，所以咱们现在是？”

我伸出手:“同类，还有……朋友。”

林相柳伸手将我拉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