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我来到病房内,钱芳儿子的情况好了许多。
“姐姐你来了,快看我拍的照片!”男生激动地将自己拍的相片铺在床上。
我走上前,他拍的大多都是动物,我挑眉看他:“你喜欢摄影?”
男生点了点头:“每次拍摄我都能感受到快乐,可我妈却总把我的相机藏起来,有一次我不想听她的,于是把相机找了出来,她发现后差点就把相机摔了。”
“有喜欢的事为什么不坚持呢?”我问。
男生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妈已经给我选好学校和专业了,她说等分数出来就填她选的专业就好。”
“你是自己在家填志愿还是去学校填?”我问。
男生想了想说:“在学校机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不正好?你可以自己选择了。”
“但我怕被骂。”男生忐忑地说。
我摇了摇头:“你妈妈也在治疗,她现在的病情已经有了一些改善,等到康复后我想她会理解你的,而且我们也在努力劝解她。”
“她会让我自己做选择吗?”男生再次确认道。
我伸出手:“那咱们拉钩,我保证她会有这么一天的。”
良久,我离开病房,来到四楼钱芳的病房。
“让我见我儿子!”钱芳大喊道。
“钱女士,您的病还没好,不能接触其他病人。”李璟劝解道。
钱芳愤怒地喊道:“不让我见他我就拒绝治疗!”
我将门打开,走上前:“你儿子的病还没好,让他见你只会适得其反,那这几天的治疗就白费了。”
“我不管!治不好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钱芳推卸责任道。
我双手交叉看着她:“让你见面干预治疗是你的责任,而且收容所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到时候该找谁说理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钱芳立刻将怒火吞了回去,不服气道:“嘁,真麻烦。”
“钱女士,你会打羽毛球吗?”我问。
钱芳愣了一下:“什么?”
我低头看她:“李璟,你陪钱女士去院里打羽毛球,半个小时后再上来。”
“罗教授,你确定吗?”李璟忐忑地问。
“我确定,而且现在院子里没有病人,运动也在治疗方案内。”我简单回答。
片刻,我站在走廊上透过玻璃查看院内的情况,钱芳和李璟正在打羽毛球,钱芳的情绪也有了转变。
“趁着其他病人休息让钱芳进行运动,通过体内自带的激素来缓解她的情绪,挺厉害啊。”林相柳来到我身旁。
我挑眉看他:“像她这样有一定地位的人,很少会和外界接触,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她儿子和她自己的工作,工作不顺心就冲着儿子撒气,结果双方的病情一起加重,让她与外界重新连接对病情也会有好的改善。”
“跟我来。”林相柳带着我往三楼走去。
“钱芳的儿子慕麟,他的父亲慕扬下午会过来一趟。”林相柳将一张资料递给我,“我和他通过电话,他说他过来是为了和钱芳商量离婚的事。”
我无奈地往院里看了一眼:“……确实,这样压抑的环境对谁都是一种伤害,更何况夫妻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慕扬应该很早就已经在忍受她的喜怒无常了。”
“咱们救不了所有人,有些人在治疗中途放弃的不在少数。”林相柳劝道。
我转头看他:“你想让我放弃对钱芳的治疗?”
林相柳有些为难地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因为让慕扬和她见面她的病情很快就会回到原始状态。”
“也不会放弃对她的治疗。”我坚定的看着他,“哪怕她的病情会恢复到原点我也不会放弃,我要做的是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
“想赌吗?”林相柳问。
“赌什么?”我很快问。
“如果她的病情没办法好转我就离开收容所,之前你写的研究报告也一并删除,撇清和收容所的关系。”林相柳冷眼看我。
我想了想自己的工作室,又想了一下先前的那些研究报告,随后抬眼看她:“成交。”
钱芳被带回病房,李璟则累得不行:“罗教授……她的情绪是得到改善了……但我是不行了……”
我看着他大白的脸和急促的呼吸,我很快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瓶葡萄糖水递给他:“喏。”
李璟喝了一口后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我挑眉看他:“没吃饭?”
李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昨天被老师骂了,我就想着卷一下……就没来得及吃饭……”
“我骂你是因为你交上来的病例写的不好,可没让你不吃饭躲在配药室里配这么多药出来。”程鹰从我身后走来。
李璟很快双手合十:“老师我错了!”
程鹰轻笑一声,说:“看在你参与治疗的份上就不计较了,天黑之前把病例改了拿给我就行,现在立刻给我吃饭去!”
“是!”李璟抓着那瓶葡萄糖水很快跑下楼去。
“罗教授,你也不吃饭?”程鹰看向我。
我无奈笑道:“行~我吃。”
下午收容所门口来了一辆越野车,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内。
“谁是林院长?”男人问道。
院内的护工很快走上前:“院长现在在照看病人,您可以在长椅上坐一会儿。”
我从问诊室走出来,来到男人跟前:“您就是慕麟的父亲慕扬吧?”
男人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你就是林院长?”
我摆了摆手:“我不是,我只是来这儿帮忙的心理教授,罗梦墨。”
“钱芳在哪儿?”慕扬很快问。
“钱女士的状态不太稳定,如果您直接和她见面很可能加重她的病情。”我解释道。
慕扬不屑道:“嘁,她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敢相信慕扬竟是这么看待钱芳的。
“方便问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我在他身旁坐下。
慕扬没有回应我,而是将羽绒服的袖子拉起来:“这些都是她干的。”
我看着他胳膊上的咬痕和淤青皱了皱眉,问:“她怎么做的?”
慕扬蹙眉叹了口气道:“每天晚上她总会在我耳边骂慕麟,要么就是骂他们公司的同事,说白了就是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一旦我想好好和她商量好好说话,她总会打我,甚至是咬,还说这是我应得的。我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慕麟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您儿子在学校里还好吗?”我又问。
慕扬摇了摇头:“他们老师总是用成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慕麟一旦退步每次家长会都会被批评,那些家长也会到处说闲话,说什么慕麟是因为早恋才变成这样。”
“这份离婚协议签了之后,你打算做什么?”我又一次提出问题。
慕扬叹了口气:“我打算带着慕麟离开星影市,而且我已经偷偷给他办了签证他也是知道的,等他大学的时候我打算让他出国留学。”
“所以你还是希望慕麟康复然后再执行计划,对吗?”我确认道。
慕扬点了点头。
“那您把离婚协议给我吧,我来帮你。”我站起身。
慕扬看了一眼住院楼:“我不能进去?”
“您进去了很可能刺激到钱芳,您也不希望她大喊着要带走慕麟吧?而且患者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可能做出激烈的举动,为了您的安危还是不要上去的好。”我解释道。
慕扬想了一会儿,随后点头,又递给我一封信:“还有这个也给她。”
我很快来到四楼病房,来到钱芳面前。
“怎么了?”钱芳问。
我在她面前坐下,说:“有一封信。”
我将信件拆开,一点点地念给钱芳听,里面的内容是慕扬写的,信中他说出了自己的不满和难过,他希望钱芳好好在这儿治疗,至于慕麟他会带走,但他也希望钱芳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不要再活在自己母亲的阴影下,她的母亲并不能构成她的生活,只有她自己才能,不要再执着于过去,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也接受他们俩的离开。
我将信件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她,问:“你还好吗?”
钱芳擦了擦眼泪:“……他人呢?”
我瞥了一眼关着的门:“他不能进来。”
“……医生,没了他们我能做什么?我就算康复了我又能做什么啊?!”钱芳崩溃的哭了起来。
“你还是想和你的同事和慕麟同学的家长们比较吗?”我问。
钱芳忽然顿了一下,就好像发现了许久没有看到的视野盲区一样,她愣愣地看着我:“……这么多年……我都在攀比吗?”
我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她。
“我居然从没发现……我竟然变成了这么可怕的人……”钱芳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叹了口气:“现在你是我的病人我有权利让你康复,直到回归正常生活。”
钱芳垂眸想了一会儿,问:“他会带慕麟去哪儿?”
“离开星影市,等到慕麟毕业后他会让他出国留学。”我解释道。
钱芳不说话了,但我知道她心里在想着慕麟以后的生活。
“你要相信慕麟,淡化在你心中那个始终需要人照顾的男孩形象,相信自己的孩子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劝解道,“不要随意听信别人的谣传把你的儿子视为废物。”
钱芳将眼睛闭上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这才将离婚协议递给她,钱芳接过离婚协议,看了一会儿后接过我的笔签了字。
我将笔和协议一并收走后离开了病房来到院内。
“慕先生,她签了。”我将东西还给他。
慕扬释怀般的叹了口气,我笑着看他:“你想聊聊慕麟吗?和他聊聊你的打算。”
“我可以进去了?”慕扬有些惊讶。
我点了点头:“我会陪着你一起。”
来到病房后,慕麟和慕扬聊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很支持慕麟摄影的兴趣。
“爸爸,你和妈妈要分开了吗?”慕麟问。
慕扬点了点头:“等你康复了我会带你离开星影市到时候我们去一个新的城市,你也不用再生活在她的阴影下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慕麟开心的将照片收起:“谢谢爸爸!”
送走慕扬后,林相柳靠在走廊墙上看着我:“我输了,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
我走上前看他:“要你把脾气收一收,不要再因为患者的失控而公报私仇,把梦魇种在人家潜意识里。”
林相柳将身子站直:“行,免得你再脑子一热直接用手去拔梦魇。”
“大哥,你分清主次和因果再教训人行吗?”我问。
林相柳轻笑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