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院子里的樱花开了，也给收容所增添了一抹暖意，钱芳也在这天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
“之后你打算去哪儿？”我问。
钱芳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说:“辞职，然后回老家开一家花店，我以前就喜欢花，只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被迫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职业。”
我轻笑一声递给她一包花瓣:“这个送你。”
钱芳看了一眼密封袋里的花瓣:“这是……”
我指了指院里的樱花:“刚捡了一些花瓣，你想用在哪儿看你自己。”
钱芳将密封袋收进挎包内:“谢谢。”
钱芳开车离开后我走进院内，坐在了院子内的长椅上。
突然手机响起，是师父。
“喂？师父，怎么了？”我问。
“……梦墨，林院长的父母说要见他，你让他有空回一趟青玲市吧。”
我听出不对:“师父，他们不是对林相柳避之不及吗？怎么会突然要见面？”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有蹊跷，我怀疑他们想利用林相柳的能力做点什么，但他们三天两头就来找我，时间久了就耽误咱们院子里的那群孩子的治疗，所以我想你陪他一起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明白了，师父，你和萧勿应该没出什么事吧？”我担心道。
“那倒没有，不过……”师父的声音顿了一下，“梦墨，你去的时候把银针带上，这银针除了能让你从梦境中脱离之外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那些恶意制造恐惧的人。”
“制造恐惧？”我愣了，“他的父母不是一个制造梦境一个制造恐惧吗？怎么会变成两个都要……师父，难道林相柳的母亲……只会制造梦魇？”
师父应了一声。
“好，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我站起身往走廊走去，推开了林相柳办公室的门。
“有事？”林相柳将手里的病例单递给身旁的程鹰。
“师父让你去青玲市一趟。”我简单说。
林相柳站起身:“去那儿做什么？”
“见你父母。”
程鹰一脸看戏的表情盯着我俩:“呀！进展挺快啊？！”
“跟我没有关系。”我很快说，“是师父最近被你父母打扰耽误了院子里的几个孩子治疗才选择联系我。”
林相柳想了一会儿，说:“程鹰？”
程鹰摆了摆手:“行行行，我这冤大头就再替你俩加个班！”说完便带着病例单离开了。
“他们想做什么？”林相柳皱眉道。
我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但师父告诉我要我带上银针，避免别种下梦魇或恐惧。你的父母……一个制造恐惧，另一个并不会制造梦境，只会制造梦魇，和你一样。”
林相柳整个人惊愕地看着我，我将眼神避开不去看他:“这是现有的线索，如果要去我跟你一起，也算是替师父解忧，我还得看看院子里那些孩子的情况。”
“好。”
次日一早，我和林相柳收拾好东西后来到了青玲市内。
“咱们先坐车回梦苓谷一趟吧。”我翻看着手机上的高铁票。
林相柳犹豫地看着我，问:“你师父有说过我妹妹的事吗？”
我将高铁票订好后抬头看他:“没有，怎么了吗？”
“……突然说要见面应该是有什么计划想利用我的能力做点什么，而且你也在这儿，我估计也是他们安排好的。”林相柳严肃地说，“在我的记忆里我父亲的书房里就有好几本和花相关的书，所以我怀疑他们想得到制造美梦的办法，但用这个能力做什么我没办法推测出来。”
“先过去一趟再说吧。”我将手机收起。
接近黄昏，我们俩总算赶到了师父家里。
推开门后，只见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坐着聊天。
“你们在聊什么呢？”我将行李放到一边来到他们跟前。
几个孩子抬头看我:“罗姐姐，今天下午有人给了我们一块石头，我们不敢碰而且萧姐姐和奶奶去买菜了，我们就在这里猜拳谁输了谁碰。”
“我看看？”
几个孩子从地上站起身，地上放着的是一块黑水晶。
我看了一眼林相柳，随后看向周围的几个孩子，问:“你们没碰过吧？”
几个孩子迅速摇头，年龄稍大的那个立刻说:“送这个东西的人长得可难看了，奶奶告诉过我们陌生人送的东西不能乱动。”
我松了口气:“你们吃饭了吗？”
“我们在等奶奶和萧姐姐回来。”
“你带他们去餐桌那儿玩会儿，我来解决这个。”我看向林相柳。
林相柳很快带着几个孩子走到餐桌旁。
我蹲下身拿出包里的银针，随后轻轻地扎了一下地上的黑水晶，刹那间银针就像融化了一样融进了给黑水晶里，黑水晶“嘭”的一声化作了一团烟雾随风飘散了。
我走向餐桌，几个孩子正在玩拼图，林相柳转头看我:“怎么样？”
“师父说过黑水晶是梦魇的产物，这块水晶很可能是从某个人的记忆产物。”我皱了皱眉，“但我分明记得这种黑水晶只存在于潜意识的梦魇里，梦苓谷里几乎不会有人遇见。
“除非……得到这块水晶的人把梦魇种进自己的潜意识里。”
林相柳皱了皱眉:“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黑水晶除了制造梦魇可再没有其他能力了。而且没有人会牺牲自己的精神健康去做这种事。”
我摇了摇头，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我，是萧勿。
“你可算回来了！”萧勿激动地说。
我转过身将她的手放下，问:“师父呢？”
“梦墨。”师父将大门关上说。
我走上前，将师父手上的几个袋子拿到自己手里:“师父，我来拿吧。”
片刻，师父陪着我和林相坐在屋外。
“用梦魇制造黑水晶？”师父皱了皱眉，“……看来就是林院长的父母了，他们从来的第一条起我就看见你的母亲脖子上挂着的就是黑水晶。但他们是怎么拿到的呢？”
林相柳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明白自己找了这么久的父母结果却做着让他人痛苦的事，换谁都不好受。
“梦墨。”师父喝了口茶说，“那些孩子没有碰过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刚才用您的银针融掉了。”
师父蹙眉点了点头:“那就好，孩子们的病还没好，不能再受刺激了。”
林相柳突然问:“您这儿也是心理治疗的地方吗？”
师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这些孩子都是在梦苓谷出生的，他们都有制造梦境的能力，只是无法自主的控制能力，来我这儿的都是这样的孩子，他们有的是不小心看到了身边人的记忆被吓出应激反应的，有的则是太想帮人却没办法制造出完整的梦境反而让别人更痛苦，别看他们还是孩子，其实见过的东西比一般的心理医生要多，只是他们的身体吃不消，自己反而得了病，我呢，除了帮他们治疗外更多的是在空暇的时候教他们怎么控制能力。”
我喝了口茶，接过话茬，说:“除此之外，更多的是让他们适应自己的能力，回到社会中正常的生活、学习，不是每个人都有治疗患者的想法。”
“那我们后续要做什么？”林相柳问。
师父叹了口气拿出一张字条，说:“林院长，明天你们直接去青玲市的这个位置，这就是你父母的家。”
“我妹妹还好吗？”林相柳又问。
师父的眼神从我们俩身上避开:“她……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现在在家里，你的父母把她的房间锁死，保证她不会自杀，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萧勿从厨房里出来:“几位，吃饭了，就算要办事也得先吃饱啊！”
第二天一早我和林相柳来到纸条上写的地址，这是一栋较简陋的公寓楼，公寓的门大多是铁质的。
我敲了敲门后，门被推开，是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他的脸上还有烧伤的痕迹。
“……林相柳？”男人看着林相柳有些惊讶。
林相柳刚想张嘴喊他，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你是……”男人打量了我一会儿。
“我是罗蜀葵的徒弟，罗梦墨。”我简单回答。
“哦，快进来吧。”
进屋后我就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香料味，是松虫草的味道，一种与梦想和追忆有关的植物。
我和林相柳坐下后，一个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女人看到林相柳的一瞬间迅速冲上前哭着抱住了他。
“……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林相柳没有回应她而是任由她这么抱着自己。
我坐在一旁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装饰柜上摆着一块很大的黑水晶，我不禁皱了皱眉，男人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一般，说:“那是我们旅行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好看就买了。”
我将视线收回来:“您二位怎么称呼？”
男人给我倒了杯水:“我叫林谭，她叫艾罂。”
艾罂抹了抹眼泪，说:“饿了吧？妈给你做吃的啊。”
林相柳很快开口:“不用，我们刚吃过。”
艾罂尴尬的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林谭和艾罂相视一眼，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们俩。
我轻笑一声，问:“你们的女儿呢？”
“……在屋里。”林谭回避道。
林相柳站起身就要往屋里走，艾罂迅速抓住他的手:“儿子，她生病了，你不会想见她的……”
林相柳回头看她:“什么病？”
艾罂松开他，转过头去，紧张地说:“……我们已经关了她将近三年……她现在已经没有人样了……而且整个房间都被她……”
我站起身，说:“没关系，我们来就是来帮忙的。”
林谭站起身来到我们俩前面:“那好，我来开门。”
房间门被打开，一股血腥味很快弥漫出来，我皱了皱眉，墙面上都是各种血痕，里面什么连基础的家具都没有，一个女孩躲在墙角背对着我们，她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也沾着血迹。
“林苑？”林谭轻声喊道。
女孩转过身来看我们，在看到林相柳的一瞬间就跑了过来，哭着大喊:“救我！哥哥！救我！”
林谭迅速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摔在地上。
“你干嘛？”林相柳没好气地问。
林谭转过头心虚地笑着将胳膊伸出来:“她生病了，都已经三年了，你看看，这些都是她干的。”
林谭的胳膊上都是伤有些是被咬的，有的则是被抓的。
林苑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您要不给我们点时间？”我看向林谭问。
林谭犹豫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说:“那你们小心点啊。”
林谭离开房间后，我和林相柳很快蹲下身查看林苑的状态。
“林苑？”我试着喊她。
林苑警惕地看着我，迅速抓住林相柳的胳膊，林相柳顺势坐在地上，我也跟着坐在地上，林苑盯着我们俩林相柳被抓得生疼。
“你想表达什么？”林相柳忍痛问。
林苑轻声问:“哥哥，我是不是怪物？”
林相柳愣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的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水晶，疼得要死……我只能撞墙，撞到昏过去才好。”林苑解释道。
我和林相柳相视一眼。
林相柳抓住她的手，林苑很快大喊起来:“不要！我不要进去！放开我！”
一瞬间林相柳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她的手，一缕白烟从林苑的额头散了出来。
“他们种了多少梦魇给你？”林相柳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苑。
林苑迅速躲到一旁:“种？种什么？”
林相柳刚想向前我迅速拦住他:“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能力？她怎么可能有能力？”林相柳问。
“师父和我说过梦苓谷有一种很罕见的能力，是自行制造梦魇，但这种能力控制不好就容易把自产的梦魇留在自己的记忆里，从而混淆现实与梦魇的区别，痛苦不堪的度过一生。”我解释道。
“所以黑水晶是她自己的产物？”林相柳问。
我点了点头:“来之前我就说过要想得到黑水晶只有自行种下梦魇才能获得，但没人会这么傻，她既是无意识制造梦魇而且无法合理化解，就只能憋在自己的记忆里，梦魇堆积在里面让她产生了现实和梦境的混乱感，你的父母应该是用自己的能力把黑水晶拿了出来，所以咱们先前看到的黑水晶应该都是他们俩用自己的能力从林苑记忆里弄出来的。”
林相柳皱了皱眉:“可他们也没有理由囚禁林苑啊？”
“这……我也不知道，他们即是在救她又不让她出门，我也不清楚他们在害怕什么。”
林苑好奇地看着我，问:“姐姐，你身上带了什么？好香啊。”
我摸了摸衣兜，竟然是一包紫色的香料，但我分明记得我近期没有研磨香料啊？
“师父？”我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是师父把外套递给我的，“这花和林苑有关？”
“既有香料，要试试吗？”林相柳拿出打火机。
我将香料倒在地上，林相柳很快点燃，跳动的火苗让林苑警惕了几分。
香味很快弥漫开来，林苑开始有了困意。
等她睡过去后我和林相柳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进入记忆片段后我整个人都愣了，所有记忆都是清晰的，内容却是混乱不堪、毫无逻辑，并且伴随着紫色的光。
“这……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吧？”我看向林相柳。
林相柳走上前去，随意选中一个记忆片段后伸出手往里探去，随后轻轻转了一下手腕一颗黑水晶很快从里面拿了出来，片段前也产生了云雾渐渐模糊起来。
“这样应该就行了，要想让她恢复只能从内部一个一个的拿出来。”林相柳说。
我看着眼前成堆的记忆片段:“这要拿到什么时候去？”
“想出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吧。”林相柳看了一眼一旁的烛火。
烛火晃动得很厉害，看来是林谭和艾罂进来了。
吹灭烛火后我和林相柳同时睁开眼睛。
果然艾罂和林谭都惊讶的看着我俩。
“你们……进去了？”艾罂问。
林谭看向林相柳:“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林相柳站起身将黑水晶从自己衣兜里拿出没什么情绪地说:“这是我刚拿出来的。”
林谭接过黑水晶后打量了他几眼:“你……竟然没有被影响？”
林相柳耸了耸肩:“我跟你们一样都能制造梦魇，自然没影响。”
“既然你们有帮林苑的心，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我问。
艾罂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自从林相柳被扔到街上后，林苑的能力突然出现了，之后我们发现林苑和其他人不同，那些梦魇都是她无意识产生的，我们也没见过这种情况，直到我们看到了星影精神病院的广告上有林相柳，可一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为此会帮，所以只能把林苑关起来，我们俩自己给她处理梦魇。”
“我帮她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是我最在乎的人。”林相柳毫不客气道，“和其他的没有关系，我不希望她和我一样成为别人口中的‘怪物’，等到力不从心的那一刻就把她随意的丢弃。”
我叹了口气:“这样吧，让她去见我师父，我师父可以帮她。”
坐在地上的林苑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我和林相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艾罂给林苑收拾干净后带了出来。
下午，我们一同回到师父的院子里。
“看来你们找到病因了？” 师父从里屋走了出来问。
我有些无奈，师父肯定早就知道林苑的能力:“师父，您下回能不能不打哑谜直接一点？”
师父走上前弹了一下我的脑门:“我这是提醒你别遇见事就找我，这些孩子以后可得靠你照顾了，到时候你再想找我可找不到了。”
我摸了摸额头:“哦。”
片刻后师父教了林苑一些恢复正常记忆的方法。
林相柳始终站在院子里不愿上前和他们搭话。
“不想去聊聊？”我凑到他身旁问。
林相柳侧头看我:“没什么好聊的，他们一直都想要个正常孩子，以前被关在那间屋子里的人是我，现在是林苑，呵，不愿意帮助自己孩子只知道逃避的人有什么好聊的？”
“……或许不是他们不想帮，只是不知道方法？”我试探着问。
林相柳不屑地看着我。
我将视线移开:“至少艾阿姨看到你时的那份情绪是真的。”
林相柳不说话了，我知道他这是动摇了。
“去聊聊呗，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他们？”我又说，“虽然见到后的结果不如你意，但他们还在这儿，你还有机会做点什么，我想他们应该也有话想和你说呢？”
林相柳转过身去走到林谭身旁。
林谭尴尬的看着他:“那个……当时把你扔在街上是我的错，我不该逃避你的能力……但我害怕你吓到妹妹……”
林相柳瞟了我一眼，说:“哦，我知道。”
艾罂很快拉住林相柳的手哭着说:“儿子……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只是想保护你妹妹……谁知道……”
之后的对话我没有再听下去，而是进入到里屋来到师父身旁。
“师父，怎么样了？”我问。
师父握着林苑的手，说:“……她的记忆太混乱，我正在尽力把埋得深的梦魇拿出来。梦墨，这几个黑水晶你用银针帮我融掉，但你千万别碰。”
我应了一声后很快拿出银针，一个一个的将桌上的几个黑水晶融掉。
林相柳从外面走进来:“要帮忙吗？”
我指了指桌上的黑水晶，说:“这几个要融掉。”
林相柳拿出自己的银针将黑水晶融掉，转头问我:“你为什么不能碰？”
“你不会想在看到我拿自己的身体化解负面情绪的样子。”我提醒道。
林相柳想了一会儿后应了一声。
“聊得怎么样？和以前的自己和解了吗？”我问。
林相柳轻笑一声:“嗯，算是吧，至少我不用再把时间花费在找人上了。”
“林苑怎么样了？”艾罂走了进来。
我站起身:“师父正在帮她恢复正常记忆，这些天可以先让她住在这里，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
艾罂看了一眼林谭，林谭点了点头，随后艾罂将手搭在林相柳肩膀上:“要是有空了，回家吃顿饭吧。”
林相柳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