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萧戟于这厢屋内,百无聊赖,二郎腿悠悠翘起。
忽的撮唇打了个唿哨,那声响恰似夜枭啼鸣,尖锐凌厉,直直划破了满室静谧。
他自己先是一怔,旋即哂笑,只当是幻听了去,便翻了个身,欲再续那困盹之梦。
叵耐春寒尚峭,只把被角掖了又掖,盼着能暖了身子,好沉沉睡去。
彼时,窗外月色溶溶,恰似银纱铺洒于窗棂之上,清辉冷冷,透着几分幽寂。
俄顷,屋内似有微末动静,如暗香幽浮,悄然氤氲。
凤璃月正困意朦胧,却莫名心内慌乱,仿若有无形之手,轻轻攥住心窝,那悸动感搅得她睡不安稳。
挣/扎着撑开双眸,待看清眼前竟凑着一张人脸,近得呼吸可闻,刹那间,恰似那脑海被风卷过,白茫茫一片,唬得思维凝滞,宕了机去。
瞧她这般,瞳孔骤缩,浑身肌肉紧绷,仿若被钉在床上,动弹不得分毫。
连那呼吸亦停了,时光仿若凝霜,每一刻都被拉得漫长无尽。
萧戟见她只圆睁双目、僵卧在榻,并无甚过激之态,心下暗忖“忒没意思”,遂大摇大摆一转身,就近寻了个地儿,施施然坐下,二郎腿照旧晃悠,那做派倒似这屋子是他的私邸,随性肆意,旁若无人。
凤璃月猛地回神,大口喘着粗气,满心惊惶化作一句嗔骂:
“作死的冤家,夜半三更扮甚鬼魅,吓煞人也!”
萧戟仿若未闻,神色淡淡,只把她这怒火当作春日飞花,不足挂怀。
凤璃月惊魂未定,忙坐起身来,伸手朝床边扯过一件外袍,匆匆披于肩头,那手兀自微微颤着,杏目圆睁,狠狠瞪向一旁优哉游哉之萧戟。
咬碎银牙道:
“你这孽障,真真儿是阴魂不散,夤夜潜入,平白吓人,可是发了失心疯不成!”
言罢,又气又恼又无奈,只叹今夜遇着这“煞星”,这好觉自是再难续上了。
且说萧戟,见凤璃月那副受惊又着恼的形容,嘴角恰似被春风轻拂,悄然泛起笑意,初时不过微微上扬。
如同小儿偷食了甜果,满心皆喜,偏又要强装沉稳,把那欢愉藏于腹中。
奈何这喜色恰似春日野草,遇风便长,须臾间,嘴角弧度愈发大了,到底是没能忍住,忙抿紧了双唇,肩头亦随之轻颤,强抑着那偷笑之声,仿若怕惊了这静夜里的神祇。
为遮此窘态,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摩挲鼻尖,目光却慌乱四下一瞥,终是落在屋内一隅,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悠悠开口,那语调恰似柳絮飘飞,轻盈且漫不经心,仿若所言之事不过是寻常闲话。
“师妹呐,你且消消气,莫再这般气鼓鼓的,活脱脱像只嗔怒的河豚,瞧着怪叫人发笑的。
你且快些起身,换身衣裳,师姐我今儿个可得了个妙事儿,特意巴巴地赶来,要带你去凑个趣儿,管保新奇得紧,定能让你开怀尽兴,把这恼人的事儿皆抛至脑后去。”
凤璃月本被这夜半惊扰搅得心烦意乱,恰似那平静湖面被巨石砸中,涟漪不断,又闻他这般没个体统、没个正形的言语。
恰似火上浇油,心头怒火“噌噌”往上蹿,直燎心肺。
可她那面庞之上,却似凝了一层霜雪,冷冽非常,只把一双美目死死盯在萧戟身上,瞧着她那肆意妄为、乖张不羁的模样,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腮帮子亦鼓胀起来,活脱脱就是只炸了毛却还强撑着镇定的小兽,瞧着唬人,实则是内里慌乱得紧。
她只得阖目,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胸脯随之起伏不定,恰似暴风雨中的海面,尽显心中波澜难息。
萧戟见她并不搭话,也不着恼,只微微耸肩,便自顾自忙活开了。
她双眸在屋内徐徐逡巡,恰似觅食的雀儿,待瞧见那桌上茶壶,心想着先润润干涩喉咙,遂款步上前,伸手轻轻一提,那壶身轻晃,里头竟是空空如也,不见一滴水痕。
她眉头轻皱,仿若墨滴入水,洇出一抹无奈神色,眼睛珠子滴溜溜一转,细细打量起周遭布置来,目光所及之处,物件摆放杂乱无章,桌面亦是略显狼藉,瞧着这番景况,咂巴着嘴,啧啧有声。
“师妹哟,你这日子过得也忒肆意随性了些,瞧瞧这屋内,物件似那没了主心骨的散兵,随意散落各处不说,竟连壶中都无水可用,真真是奢靡得紧呐。
这般做派,可与咱门中规矩大相径庭,传出去,怕不得让人笑话了去。”
言语间,调侃打趣之意满溢,可那话语底下,又藏着几分亲昵的嗔怪,恰似长姐对小妹的无奈提点。
凤璃月静听这话,思绪飘回初遇之时,那时二人拳脚相向,刀光剑影里,倒也碰撞出几分不打不相识的江湖情义,如同寒夜篝火,暖人心扉。
只有纯纯的恶意,和半分带着自己的怨恨。
她心下原是存了几缕愧疚之意的,春日枝头那含苞待放的花蕊,羞涩且内敛。
奈何如今被这夜半无端搅扰,好梦成空,头疼之感恰似汹涌潮水,铺天盖地袭来,瞬间便将那点愧疚冲得七零八落。
残花飘零,只剩满心厌烦与无奈,暗暗在心底埋怨,这“冤家”到底何时方能消停,莫要再来搅扰她这片刻安宁才好。
凤璃月蛾眉微蹙,星眸中透着几分困乏与无奈,素手轻抬,缓缓揉着眉心,朱唇轻启,软语嗔道:
“哎哟,你且收了那些个促狭鬼主意罢,瞧瞧窗外这夜色,浓稠似墨,寒意料峭,直往人骨子里钻呐,
我此刻周身困乏,实实是懒得挪动分毫,唯盼能静卧榻上,安安稳稳睡个囫囵觉才好。”
言毕,她慵懒地整了整身上那略显凌乱的衣衫,衣袂翩跹,蝶翼轻舞。
须臾,玉手一扬,便将衣衫随手撂于床榻一隅,仿若再无半分心力去理会它,那做派,尽显疲态下的随性。
俄顷,一个哈欠竟不受控地逸出檀口,哈欠打得眼眶泛红,泛起盈盈泪光,恰似朝露凝于花蕊。
她忙以手背轻拭眼角,顺势探手去拽那堆在身畔的旧被,玉指轻捻,细细地理顺被角,将自身裹得密不透风。
寻暖避寒的春蚕,蜷缩于茧中,不多时,被窝里便传出匀细轻微的呼吸之声,瞧模样,已然入了梦乡。
萧璃月本满心期许,想着携小师妹一道去探那新奇妙事,见此情景,嘴角竟不受控地微微抽搐,心下暗忖:
好容易盼来个小师妹,怎这般古板木讷、了无生趣,论年岁,正该春日枝头欢啼蹦跳的娇莺,活泼俏皮才是。
这般念头一闪,她眸光狡黠一绽,心生刁钻之计,莲步轻移,须臾间便至床榻之畔。
凤璃月正于梦乡边缘徘徊,恍惚迷离之际,蓦地浑身一寒,仿若凛冬寒风穿透棉被屏障,直刺肌骨。
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胸脯急遽起伏,憋着一口闷气,贝/齿紧咬,朱唇轻抿,杏目圆睁,怒视身旁这“作恶”之人。
只见萧璃月满脸坏笑,偷油得逞的灵猫,双手稳稳抱住棉被,作势便要悄然拖走,瞧那架势,分明是铁了心要搅她这场好梦。
凤璃月满心无奈,又气又恼,然深知拗不过这“混世魔王”,只得幽幽长叹一声。
终是拾起先前撂于一旁的衣衫,披衣动作满是不甘不愿,拖沓迟滞,边披还边狠狠剜了萧璃月一眼,那眼神仿若带了刀刃,嗔道:
“你这家伙,怎就片刻不得消停,真真儿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