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璃月将那一身衣衫细细理过,褶皱皆平,顺滑如初,又取了梳子,把乌发慢慢捋顺,一丝不乱。
只是心中那被扰了清梦的怨怼,恰似春日野草,割了又生,绵延不绝。
抬眸间,目光落在床榻铺盖之上,那柳眉瞬间倒竖,蛾眉含嗔,心下暗念:
“你这促狭鬼,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滋事,可莫怪我今儿个不讲情面了。”
言罢,她腕间蓄力,恰似那灵蛇蛰伏已久,猛然间出击,巧劲暗凝,一把将铺盖攥在手中。
那铺盖软绵,却在她把控下,犹如云团随心而动,她款步轻移,挪移床铺方位,而后皓腕轻扬。
铺盖便似天女散花,“哗啦”一响,散落四处,往昔规整模样,荡然无存,倒像一幅被打翻颜料的凌乱画轴。
萧璃月守在门外,仰头望月,月色倾洒庭院,恰似银霜铺地。
她满心皆以为,小师妹已被自己言语说动,此刻定在屋内精心妆扮、收拾妥当,只等携手一道出门,奔赴那新奇有趣、惊险刺/激的冒险之行呢。
她负手而立,嘴角噙着浅笑,眼眸弯弯,满是畅想待会儿沿途妙事的悠然自得,浑然不知屋内这番“风云突变”。
凤璃月蹑手蹑脚,行至门后,透过门缝一瞧,见萧璃月背身站着,毫无防备之态,仿若那懵懂无知、待宰的羔羊,当下眼眸寒芒一闪,恰似暗夜流星划过。
她莲足轻抬,瞄准萧璃月臀/部,玉足发力,恰似离弦之箭迅猛而去,这一脚,带着积郁的怒火,裹挟满心憋闷,劲道凌厉非常。
萧璃月但觉背后凉风骤起,脖颈处寒毛直竖,仿若惊弓之鸟,不及思量,身子便本能受那大力裹挟,恰似断了线的纸鸢,往前扑跌出去。
所幸她武艺亦是有几分根基,慌乱刹那,在空中腰身急扭,双臂挥舞,恰似杂耍名角儿翻花,连着几个跟斗。
惊险万分,好歹在一丈开外勉强稳住身形,落地时,脚跟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尘土微扬。
萧璃月惊魂既定,脸上先是惊愕满布,须臾,便又换上那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神色,对着屋内扬声高呼:
“小师妹,你此举可太失了待客的礼数!我本一腔热忱,满心期待,你却送我这‘临门一脚’,真真是寒了我的心呐,叫人好不委屈。”
凤璃月双手抱于胸/前,身子斜倚门框,美目含霜,冷冷睨视着萧璃月,瞧她那故作镇定洒脱,实则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心下暗讽:
“整日价没个体统,行事没个正形,偏还爱在人前装模作样,着实可笑。”
她也不搭话,只轻轻抬手,玉手一推,“砰”的一声,那门便严严实实合上了,将萧璃月的叫嚷声全然隔绝在外。
独留萧璃月于清冷月色笼罩下,满脸无奈,望着紧闭朱门,长吁短叹。
萧戟独立于庭院阶前,仰首瞻望那夜幕高悬之月,恰似冰轮澄澈,倾洒下的清辉,仿若匹练,将这周遭天地皆裹于一层幽凉如水、薄纱似的光影之中。
庭院之内,数株老槐仿若古稀耆宿,在夜风中瑟瑟低语,枝叶摩挲,沙沙作响,那投落于地的斑驳树影。
神秘莫测、纵横交错的符文,又宛如暗夜幽林里潜伏窥/探的精怪,影影绰绰,为这静夜添了几分诡谲幽谧之氛。
时有缕缕清风,恰似俏皮灵动、来去无踪的精灵,几乎过往重影。
仿若空荡的房间仍如往日般萧条,先是悠悠拂过那几丛残败却犹自倔强挺立、守着几分残香的秋菊,惹得菊瓣瑟瑟,微微颤/栗,似在低诉秋寒。
而后轻撩萧戟那高高扎起的马尾,发梢翩跹舞动,映着月色,瞧去真有几分仗剑天涯、洒脱不羁的侠女风致。
情景重合,空中微微晃动的菊/花飘落,恰好落了春天的柳叶,萧戟才觉得有一丝带着春天的气息。
只是她此刻,蛾眉轻锁,愁绪暗凝,朱唇微启,喃喃低语道:
“小师妹恁地无趣,我这番苦心,真真是掏心掏肺、赤诚以待,她怎就似那懵懂冥顽、蒙眼塞耳之人,全然不解我意呢。”
言辞间,满是无奈怅惘,恰似那精心烹制了珍馐美馔,却无人问津、无人赏味的寂寥。
念及此处,萧戟幽幽轻叹,轻启莲步,环顾这庭院四周,只见那墙角暗处,青苔蔓延,在月色轻抚下,泛着湿冷幽光。
藏着岁月悠悠、尘封已久的幽秘故事,默默无声,却又似欲说还休。
她心下烦闷,索性一拂衣袂,那绫罗轻响,在静夜中亦添几分脆音,而后于庭中的青石地上盘膝而坐,脊背挺如修竹。
双手闲适搭于膝头,宛如一尊静穆沉思、凝眸于尘世之外的玉像。
身畔,一只夜虫不知疲倦,长鸣不辍,声声嘹唳,愈发衬出这夜之深邃幽沉,仿若一道利箭,直直刺破这无边静谧。
她眸光幽幽凝定,心下暗自思忖:
“我本欲寻个知心伴儿,一道奔赴那新奇好玩的去处,倘若小师妹执拗不愿相陪,往后这等冒险行事,
万一出了差池、捅了篓子,又该央谁与我一道扛着,共担这风雨波澜呢?”
念头方起,脑海之中,陆沉怜的形容便缓缓浮现,初时不过是雾里看花、模糊难辨的轮廓,转瞬竟清晰如画。
真人立在眼前,那眉眼盈盈,唇角弯弯,往昔相处之时的诸般情景,恰似走马灯一般,接连闪现,历历在目。
忆起往昔那遭,正值黄昏,残阳似血,将街巷浸染得一片凄艳如绘,仿若铺开一幅悲壮长卷。
彼时自己行事莽撞,捅了偌大麻烦,陆沉怜闻知,那柳眉恰似春山倒竖,杏目含煞,满是嗔怒,粉拳紧握,恰似藏着雷霆之力,毫不容情,劈头盖脸便挥将过来。
自己彼时全无招架之功,恰似那慌不择路的狡兔,只能抱头鼠窜,狼狈模样,可怜至极。
这般往昔回忆,如汹涌潮水,猛地涌上心头,萧戟一个激灵,恰似梦中惊魇,忙不迭地摇晃脑袋。
拨浪鼓般,左右急摆,试图将那可怖画面驱赶出去,好让自己清醒几分,还回这清冷月夜之中。
待缓过神来,她犹心有余悸,抬手轻拍胸口,胸脯起伏,喘息稍定,抬眸望向远处那黑黢黢的假山,怪石嶙峋,仿若洪荒巨兽蛰伏隐匿,獠牙狰狞,气势汹汹。
她咬着银牙,恨恨而言:
“断断不能再去找那‘周八婆’了,瞧着是副娇/艳欲滴、我见犹怜的模样,实则性子暴烈得很,又冷心冷面,无情无义,活脱脱便是那带刺蜇人的蝎子、利刃藏锋的美人,沾上一星半点儿,保准没个好下场。
罢了罢了,还是得想法子,好生哄好小师妹才是正理。”
言罢,抬眸望向小师妹所居之处,那朱门紧闭,在月色下仿若凝了一层霜华。
透着拒人千里、冷若冰霜的寒意,萧戟美目之中,满是纠结辗转与细密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