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璃月直愣愣戳在当地,杏眼圆睁,满是懵懂惊惶之色,只瞧着萧戟那背影悠悠去了。
渐远渐杳,唯余一袭洒脱风姿,长身玉立,步履间潇洒随性,衣袂飘飘,恰似携了缕清风而去,却不知把诸般牵念、满心缭乱,皆遗于这方寸之地,教她方寸大乱。
那半扇朱红门扉,恰似等不得人思忖,于萧戟身后悄没声儿合上,“吱呀”一响,宛如幽微轻叹,又仿若给这场仓促别过敲下一记怅然之音。
门上铜锁,凝着冷冽幽光,隐在昏昏烛影下,透着说不出的清寂,正映着她当下空落心境,一颗心似在半空悬着,没个着落。
入得屋内,四下静谧非常,唯闻己身呼吸,丝丝缕缕,声声入耳。烛火晃晃悠悠,光影于壁上晃荡无定,恰似魑魅张狂之态,瞧着竟添几分悚然。
凤璃月款步挪身,徐徐转身,目光落于榻上,那衾被犹自温热,原是才焐暖的,却见锦被一角垂落床边,歪歪斜斜,凌乱模样恰似她此时心内乱糟糟、麻线缠缚之感。
她莲步轻移,挨近床榻,缓缓坐了,身躯陷进绵软之中,不想心底寒意反倒更盛,仿若寒潭彻骨之水,漫将上来。
刹那间,万千念头在灵台纷至沓来,汹涌如潮,一浪高过一浪,直把她心肺皆淹个严实。
往昔与萧戟相处点滴,那些浅笑含情、薄嗔带怨、凝眸深意之景,似走马灯在眼前兜转不停,每一瞬皆化作尖针利刃,刺得心房阵阵锐痛。
奈何如今,她恁般毫无征兆,翩然抽身,独留她困于这小小幽室,守着满室凄清寂寥,冷意浸身。
良久,凤璃月樱/唇轻动,幽幽一声长叹逸出唇边,那叹里裹着委屈酸涩、惶惑不解,更兼丝丝眷恋缱绻。
于这空落落屋内悠悠盘桓,渐次消散,仿若从未有过,然心底怅惘之意,恰似刻痕镌下,愈发深重,再难抚平了。
凤璃月静立在这厢屋内,美目轻抬,淡淡眸光扫向那扇已然是残损破败、不堪入目的门扉。
只见那门板歪斜欲坠,似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挂在门框之上,犹如风烛残年的老叟,颤颤巍巍,难以为继。
断裂的木屑,恰似霜后的残叶,七零八落,散落满地,倒真真是像才经了一场暴虐狂风的无情摧折,狼藉一片,满目疮痍。
原是平整光滑、朱漆鲜亮的门面,如今呢,生生被萧戟那盛怒之下的一拳。
捣出个偌大窟窿,周遭木纹仿若古旧宣纸遇了水,绽裂蔓延,恰似老者面庞上纵横交错、沟/壑深深的皱纹,满是历经沧桑、繁华落尽的萧索意味。
可她,只神色淡淡,瞧着这般惨景,竟似瞧着市井街巷寻常可见、不足挂齿之物。
眉尖儿都未曾轻颤一下,面庞之上,不见半分嗔怒之色,亦无丝毫惋惜之情流露。
她轻垂双眸,望向手中那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在剔透晶莹的糖衣里头,恰似冬日寒雪初霁、暖阳轻拂时,枝头悬着的那几枚娇俏红果,映着屋内烛火那星星微光,熠熠生辉,透着惹人垂/涎的潋滟光泽。
凤璃月玉手轻抬,漫不经心地一搁,便将那糖葫芦置于床头柜上。
动作轻盈随意,仿若搁下的只是春日飘零的一片柳叶、溪边静卧的一颗小石子罢了,不带半分眷恋与挂怀。
随后,她便款步转身,背对着那烛火,抬手解了衣带,预备歇下,身姿在昏黄光影里,添了几分慵懒闲适。
夜色仿若墨色绸缎,层层铺展,渐次浓稠,四下里万籁俱寂,悄无声息,唯余窗外那寒风,恰似幽怨佳人,偶尔轻拂过窗棂,呜呜咽咽,低吟浅唱。
月影恰似碎银,透过那门上窟窿,洒下斑驳陆离之光,仿若给这屋内地上铺就了一层薄薄银霜,透着几分清冷幽谧。
萧戟,似暗夜幽灵,身形自暗处幽幽潜来,脚步轻悄,仿若狸猫蹑足,落地无声无息,唯余衣角偶有微拂之动。
她双眸灼灼,紧紧锁住那床头柜上的糖葫芦,眼底深处,转瞬即逝一抹炽热光芒,仿若饿狼瞅见了肥美羔羊,满是急切渴慕之意。
悄然挨近床边,萧戟大气都不敢出,憋闷着呼吸,探出手去够那串糖葫芦,指尖触到竹签的刹那,竟不受控地微微颤/栗,仿若那竹签烫人一般,满心都是怕弄出丁点儿声响,惊了榻上沉睡的凤璃月。
待稳稳攥在手中,他才似寻着稀世珍宝,神色间满是珍视,小心翼翼将其藏入怀中,仿若藏着的是这世间最紧要、最不能示人的物事。
而后,身形又如鬼魅般,如来时那般毫无踪迹,悄无声息没入沉沉夜色之中,独留下这一室幽谧静谧,和那扇依旧残破、烂着窟窿的门扉。
仿若这场“窃取”之举,不过是暗夜里一场缥缈虚幻、无人知晓的南柯一梦罢了。
而凤璃月,犹在甜梦之中,浑然未觉此间种种,床头唯留那曾摆放过糖葫芦的浅浅印记,恰似无声史官,默默诉说着这场深夜悄然而至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