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划开消防员制服的一瞬间,烧焦的布料纤维簌簌落下,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里凝成一种奇异的焦灼感。林悦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制服内侧口袋黏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正是那块融化的巧克力。包装纸被高温烤得发脆,牙印的弧度却清晰得像枚印章。
“三十四岁,入职十二年。”叶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正逐项核对消防员的装备清单,“氧气面罩余量还剩三分之一,防护靴的钢头有些变形,应该是被坠落物砸到过。”她指着遗体小腿处的淤青,“皮下出血范围和防护靴内衬完全吻合,说明他最后时刻还在试图移动。”
林悦正分离颈部的烧伤组织,皮肤表层的水泡已然破裂,但深层肌肉的收缩痕迹暴露了真相:“不是烧死的。”她用探针拨开呼吸道黏膜,上面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烟灰,“吸入性损伤,喉头水肿堵塞了气道。”显微镜下的图像传来,气管内壁的纤毛几乎全部脱落,“高温烟雾进入肺部时,他至少还能呼吸三分钟。”
三分钟能做什么?叶涵调出火灾现场的热成像图,红色高温区域中,有五个绿色低温点沿着楼梯缓缓移动——那是被救出的五个人。“最后一次通话记录,他对指挥中心说‘还有一个孩子在三楼’。”叶涵的指尖在屏幕上滑过一道轨迹,“但搜救犬没找到第三个人,可能是他记错了位置,或者……”
话还没说完,林悦已经切开了胸腔。心脏的颜色比正常状态深暗,右心室壁有明显的心肌梗死痕迹。“冠状动脉左前降支堵塞了七成。”她用止血钳测量血管内径,“长期高强度训练加上近期连续出警,心脏早就不堪重负了。”更刺眼的是心肌表面的出血点,“除了心梗,还有电击伤的痕迹。”
叶涵立刻翻查装备检测报告:“绝缘手套有处微小的破损,是被金属碎片划破的。”她放大现场照片,三楼配电箱的外壳已经炸开,“应该是救人时接触了漏电的金属架,电流通过身体时引发了心室颤动。”
就在这时,林悦注意到消防员左手无名指上一圈浅浅的白痕——那是常年佩戴婚戒留下的印记,但现在戒指不见了。“烧伤现场没找到戒指。”叶涵翻遍了证物袋,“家属说他每次出任务都会摘下来,放在床头柜的盒子里。”她突然顿住,看向那块融化的巧克力,“包装纸上的牙印,和少年案例里的咬痕不一样,更像是……刻意咬出来的标记。”
解剖进行到第四小时,林悦缝合遗体时,发现他的内衣口袋里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被汗水和高温浸得发皱,但字迹依然清晰:“妞妞,爸爸今晚一定回家给你讲消防员抓恶龙的故事。”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还沾着颗巧克力豆。
“他的女儿五岁,昨天刚过完生日。”叶涵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查到了消防员的家庭监控画面里,穿便服的男人正把巧克力塞进女儿手里,“孩子说爸爸每次出任务前,都会咬一口她给的巧克力,说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而那颗消失的婚戒,最终在三楼废墟里被找到。戒指环上刻着一行小字:“2018.5.20,等你回家。”与巧克力包装纸上的牙印比对后发现,竟是同一个人咬出来的——原来他把戒指藏在了巧克力包装里,想等救出人后,借着给女儿讲故事的机会,重新戴回妻子手上。
林悦在尸检报告的“死亡原因”里写下“吸入性损伤合并急性心梗”,但在“备注”栏里,画了个小小的巧克力,旁边标注着:“牙印深度0.3厘米,与家属提供的家庭录像中死者咬巧克力的力度完全一致。”
傍晚的解剖室里,夕阳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刚好落在消防员的照片上。照片里他抱着女儿举过头顶,小姑娘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在风里飘着,像只金色的蝴蝶。叶涵把照片和少年的模拟试卷、流浪汉的珍珠纽扣摆在一起,突然发现这三件东西的边角,都有被人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明天该给周晴的插画添点什么?”林悦看着灯箱上的照片,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淡了些,“或许可以画串钥匙,挂着三枚不同的钥匙扣——电竞鼠标形状的,木匠刨子形状的,还有个小小的消防头盔。”
器械消毒柜的嗡鸣声渐渐平息,托盘里的解剖刀反射着最后一道天光,像极了那些藏在死亡背后,从未熄灭过的人间星火。解剖室的机械钟指向午夜时,林悦终于写完了尸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