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一刀捅的足够深，他没过多感受到痛苦，灵魂已经漂浮在空中。
即使死了，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
不知道该去哪里投胎，他就那么安静飘着，等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接他。
他这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上不了天堂应该也不至于下地狱。
还在想自己现在可能身处何处，一道熟悉而又充斥着痛苦的呼喊声，将他硬生生地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紧接着各种声音陆续传进耳朵，心率血压仪检测发出的尖锐刺耳滴滴声，医生宣判他死亡时颤抖的声音，混乱忙碌的脚步声…⋯
最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们都出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内，陆泉川伸出手，指尖一寸寸划过躺在病床上的苍白脸颊。
“你不是最不喜欢男人碰你了吗？再不起来拍开我的手，我可就抱你了。”
他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双臂展开，他抱住细瘦的人，脸埋在对方的胸膛里。
“你看，你活着的时候不让我抱，可死后没能逃脱过我的怀抱，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下辈子还有机会在一起？”
“闵淑岚要你窃取我公司的机密，你宁愿和她作对都不愿意背叛我，所以你下辈子会来找我的，对不对？”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对于长时间住过院的人来说闻到就难受，陆泉川跟跄地抱着人站起，“我带你回家。”
路伊安不知道陆泉川为何执着于抱他。
在破旧出租屋的时候陆泉川莫名就很喜欢抱他。
当时陆泉川经常贴在他耳边，说着看似温馨但句句都在撩拨的话语。
可是近一年的时间，陆泉川再没有这样对过他。
没有盲杖，触摸不到实物，路伊安只能追随着独特的木质和皮革
香味飘荡，这样他起码知道自己是在陆泉川身旁。
冬日里的狂风怒吼声逐渐从耳边消失，鞋子似乎踩上了毛茸茸的厚地毯，原本沉重的脚步声清浅不少。
鼻腔间不光是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寺庙上香的檀香味。
他们回到了陆家，还进了他的屋。
陆家只有他的房间其中一间供奉了观音菩萨，在他来陆家入住当天，观音菩萨就在了。
明明他活着的时候陆泉川都没有来他的房间看过他一眼，陆泉川和朋友卓梁见面的次数甚至都比他们这对夫妻相见次数多。
刚这样想完，卓梁的声音不出意外地响起，只不过这次不似往日轻快，语调明显带着安抚和担忧。
“这天气和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戴假肢，先取下来。”
假肢？
陆泉川难不成是截肢了吗？！
嫁过来前他听说陆泉川生了一场大病后性格突变，脾气变得暴躁狠厉，路过的动物看见他都要绕路走。
他问陆泉川到底得的什么病，大家的回答都很含糊其辞，好像并不敢提起。
可明明在他租的破旧楼房里，陆泉川身体健全，和那些对他动手动脚的人打架就没有输过。
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他知道身体突然变得残疾对人生、性格、身体会有多大的影响。
那些人眼睛没瞎，自然能看出来陆泉川性格突然是得了什么病。
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陆泉川不是简单的受伤，而是少了一条腿。
原本平静等待投胎的灵魂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双手急于求证而在胡乱摸索陆泉川的身影，可惜活着的时候抓不住的人在死后更是抓不住。
“不，这不是真的.…….”
一年前，他毫不犹豫拒绝了陆泉川的追求。
他不是厌恶陆泉川，他是害怕。
他和他根本不了解，也没想过他们竟然还能在一起。
尤其在他当盲人按摩师的时候，有些男人的手会向黏腻湿滑的蛇一样攀上他的腰，突然抓住他的手，抚摸他的脸…
他能感受到这些行为带着挑逗和下流。
每次触碰上的那一瞬间，汗毛竖起，恶心感从心底涌上，生理性的呕吐止都止不住。
陆泉川与那些人不同。
陆泉川一直都很绅士，行为举止并不轻浮，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身上也尽是干净清新的气味，与他破旧的小屋格格不入。
直到一天，陆泉川喝醉酒非要抱他，他感受到身后顶着他那处的灼热。
陆泉川喝醉酒完全不记得，第二天他又说不出口，只能躲的离陆泉川远些，颤颤巍巍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来找我，我喜欢清净。”
他已经尽可能说的委婉，架不住陆泉川聪明，从他这句话里听出来些信息。
陆泉川不光赖着脸皮不肯走，甚至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开始软硬兼施的疯狂追求他。
虽然没有再触摸过他，但陆泉川唇瓣总是贴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划过灼热的耳廓，温柔缱绻的每一声宝贝都在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完完全全就是一只黏人的大狼狗。
狼性在面对那些对他欲图不轨的人，包括不听话的他时总是会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不惹陆泉川生气，陆泉川就好像一只被人类驯服了的狼狗，哼哼唧唧的时刻要黏着人。
实在是承受不住男人的柔情和占有欲，等陆泉川晚上睡熟，他拿着盲杖偷偷跑了出去。
逃跑并不如想象般顺利，他养父常年酗酒不干好事，惹过的人太多。
和他父亲有过纠葛的一个人看到万年不出门的他，想要趁机置他于死地。
是陆泉川冲出来救了他，但陆泉川似乎也对逃跑的他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他感激陆泉川救他，感激陆泉川在破旧楼房那段时间对他的保护，也很感谢对方在婚后对他的照顾，所以闵淑岚让他做的事他从来没做过
他并不希望陆泉川过得不好，更不想耀眼肆意的少年在最好的年纪变得和他一样⋯
卓梁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禁声，生怕听错一个字。
“我还记得我在一年前问过你后悔吗？因为救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而失去一条腿。”
没有人回应他，卓梁自言自语般，“你和我说有什么好后悔的，人生本就无常，就算不救他，你之后也可能出意外受伤。”
卓梁自认自己心胸没有如此开阔，所以对陆泉川的回答记忆深刻。
剩下的一句话陆泉川自己补全，声音清浅，仿佛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他自己截肢手术出来后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破碎。
“更何况，现在他在我身边，这段难熬的日子有他陪着我。”他一直都很知足。
“但现在陪着我的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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