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子设备辅助,路伊安也不知道自己跟在陆泉川身边飘荡了多久。
他只知道,陆泉川还没有再婚。
不光是没有结婚,男朋友、女朋友也没有交,连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
陆泉川每晚不回自己房间睡,反而睡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
睡前会先照例拜观音菩萨,在祈求父母的平安和他一个已死之人能够投个好胎。
躺床上每次还会拿出一样东西,看上好一阵才睡觉。
听指腹摩挲的声音,陆泉川手里拿的应该是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照片。
陆泉川还经常性会去他的坟前,摆放上他爱吃的食物,和他谈起在破旧日楼房的那段时光,似乎很是怀念。
他在黑暗中完全不知道过了几年,他只能感觉到陆泉川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
陆泉川开始变得每夜都会起身,发烧感冒咳嗽过敏这些小病不断的病发。
一部分人身体截肢后抵抗力会慢慢下降,身体开始对抗不了病毒,最后会因为多次反复感染而走问人生的尽头。
当初陆泉川照顾他一个生活不方便的瞎子无微不至,现在他却只能听着陆泉川独自难受,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想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路伊安说过难熬的日子起码有他陪着,他想让陆泉川没有这么难熬,起码能开心点儿。
当初拼命推开的人现在想主动抓住却为时已晚。
他只能跪在从未拜过的观音菩萨面前替陆泉川祈求健康。
无论夜晚的陆泉川多么脆弱,白天的陆泉川在办公室内就好像没事人一样,有条不紊的工作,在父母面前没事般继续正常生活。
可惜陆泉川最后也没能逃得过并发症。
路伊安死后,他能感觉到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补品不间断地吃,身体也肉眼可见的瘦下来。
在某一年复查过后医生建议手术,他只是说再等等。
大家都不知道陆泉川在等什么,人死又不能复生。
路伊安却是知道的。
陆泉川在等闵淑岚出狱。
都过去这么多年陆泉川依然记得当年说过的话。
闵淑岚出狱后看见自己儿子和男人滚上床还被压在身下的那一刻,感觉天都塌了。
一定是陆泉川为报复她,强迫她儿子做的!
她疯了般去找陆泉川,陆泉川脊背挺直坐在轮椅上,看见她的一瞬间嘴角勾起笑,似乎等她很久了。
“你终于出来了。”
闵淑岚突然后悔自己一股脑冲到陆泉川面前。
现在的她没有陆泉川把柄,陆泉川捏死她和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想想儿子脸上的神情,她“砰”地一声跪下,低头道:“求你放过我儿子。”
陆泉川嗤笑出声。
回想起失去路伊安的情景胸口依然在隐隐泛痛,“当初我让你放过我的安安的时候,你放过他了吗?”
“是我一手策划,和我儿子没关系。”她也是没想到,陆泉川会痴情这么多年。
她知道陆泉川要的结局是什么。
她学着路伊安的模样掏出一把刀,抵在胸口处,自作主张,“我们之间就此两清。”
陆泉川只是冷冷地看倒在血泊里的人。
闵淑岚为让俞康裕脱离男人不惜自杀,显得当初设计路伊安嫁给男人的行为更加可恨。
当晚陆泉川又去了路伊安的墓前,手指划过墓碑上深刻的字,不舍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宝贝。”
手术前他签署了捐献眼角膜的协议。
路伊安在一旁,清楚听到陆泉川签字前认真说的那句话。
“我可不白捐,上天要保佑我家宝贝下辈子四肢健全,双眼光明,无病无灾。”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
陆泉川签完后没事人般遥控着轮椅回到病房,等待手术,等待生死的宣判。
眼泪无声滑过脸颊,路伊安再次听到陆泉川喊他宝贝,只觉得这两个字直戳他心窝子。
内心在后悔,当时他为什么会傻的反感宝贝这两个字呢?
陆泉川喊的每一声明明都算数…
他垂着头跟随陆泉川回到病房,眼泪好像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命运多舛,哭自然是没少偷偷地哭过,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感动的哭。
闻声望向陆泉川的方向,他觉得陆泉川就这样离开世界实在是太可惜,他不想陆泉川死。
但上天有命,他们只是普通人,谁也阻止不了生死,只能期盼奇迹。
手术准备就绪,陆泉川被推进手术室,中途护士跑出来让家属签病危单,等沉重的手术门再次打开,空旷的走廊回响起止不住的呜咽声
这世上少有奇迹。
再也没有熟悉的味道,路伊安都不知道自己该飘向何处,他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身体还在漂浮,思绪却是早已不知道去往何处,他凭借自身本能跟随着人群的声音参加了陆泉川的葬礼。
陆泉川父母都还健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直跟在陆泉川身边的助理穿着一身黑走过来,“陆总留给亲人的视频。”
路伊安看不到陆泉川以什么样的神情录下遗言,但他能听出陆泉川的声音并不沉重,也不懦弱。
“爸、妈,本来想先送你们走我再走的,奈何身体不争气,原谅我的不孝。”
“不用为我伤心,下面有我想抓住的人。”
奇迹难有,缥缈的爱却能让人有跨越生死的勇气。
此刻爱神仿佛在嘲笑死神的浅薄。
陆泉川上手术台前也不曾失声痛哭、怅然若失,人间地下皆有他挂念的人。
路伊安听到后醍醐灌顶,他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而是该去找陆泉川的魂魄,和陆泉川一起投胎。
他的脚刚迈出,眼前的黑暗突然被撕开一道裂口,刺眼的白色光芒倾泻,直到将黑暗尽数吞没。
他抬起賂膊遍挡晃眼的光,刚往前踏一步,身体不受控地直线下坠,和他受伤那天跌落楼梯的感觉格外相似。
他双手下意识伸出摸索,想要抓住什么维持身体的平衡,直到手中抓到了一个实物。
是他熟悉的盲杖。
可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能触摸到实物?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脚已经不再漂浮,而是踩在能感知到的地面上,同时眼前又再次恢复熟悉的黑暗。
清凉又带着一股热气的风吹过,发丝飘动,这不是冬天该有的风,反而像是夏夜的晚风。
他抚摸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是他没嫁到陆家前穿的破布麻衣,衣物上的味道是廉价的洗衣粉味。
是他之前一个人住时,洗衣用品的味道。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大脑中产生,但他又觉得太过于魔幻。
看不见是真的很难确认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他只能靠耳朵仔细分辦四周的情况,此时一辆车从身边呼啸而他竟然是在大街上。
从眼瞎到死前,他出门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夏天他唯一一次出门,好像就是受不了陆泉川柔情攻势那天的逃跑。
陆泉川也是在这一天失去的左腿。
闵淑岚的儿子叫俞康裕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