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亚娜整个人像条受惊过度的八爪鱼,双臂死死箍住我的腰,脑袋死死埋在我制服前襟,凌乱的白发蹭得我脖颈发痒。
她全身都在抖,那颤抖透过薄薄的制服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小动物濒死般的频率。“西琳姐姐……”颤抖的呜咽闷在衣料里,“那个笑……那个笑好可怕……走廊里全是……全是……” 她语无伦次,冰冷的泪水迅速洇湿了我胸前的布料。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麻烦。勒得太紧了。
我垂眼,看着那颗埋在我胸前、瑟瑟发抖的白色脑袋,脑子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喘不过气。至于她口中描述的“可怕的笑”?走廊里的异常?抱歉,没看见,不关心。我只想让她立刻松开,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医务室消毒水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陈旧药物的气味,浓烈得令人反胃,更加剧了这份昏沉。
我试图去掰她圈在我腰间的手。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手腕,还没来得及用力——
“嗬!!!”
一声短促、非人的、犹如被掐住喉咙的野兽发出的嗬气声,猛地从琪亚娜紧贴着我身体的胸腔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刺耳,完全不像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动静!
同时,她箍在我腰上的双臂爆发出一种近乎恐怖的、完全不符合她纤细外形的巨力!骨骼和肌肉在制服下瞬间绷紧、贲张,仿佛要将我的脊椎硬生生勒断!我的腰侧清晰地传来了被压迫到极限的窒息剧痛。
“啧。”
脑海深处,雷之律者那冰冷高傲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响起,如同淬毒的银针扎刺着神经,“废物主人养的小老鼠,惊吓过度也会炸毛么?真是……脆弱又吵闹的可悲存在。”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雷鸣的轰隆低鸣,仿佛在嘲笑这卑微生命的应激挣扎。
那份烦躁感如同实质的电弧,在她寄宿的核心深处噼啪作响——这吵闹的蝼蚁,打扰了她的沉眠。
就在这一刻,那个穿着浆洗得发白、散发着消毒水陈旧气味的护士,动了。
她的动作精准、刻板,没有丝毫犹豫或情感波动。握着注射器的手稳定得如同机械臂,针尖在头顶惨白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冰冷刺目的寒光。那细长的、灌满了诡异粘稠蓝色液体的针筒,如同一条捕捉到猎物的毒蛇,快!狠!准!直刺向琪亚娜因惊吓而绷紧、毫无防备的后颈皮肤!
规则⑩的猩红警告在意识深处无声尖叫:闭眼注射,遗忘自我!
针尖刺破皮肤的声音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的医务室里如同惊雷。
噗嗤。
细微的注入口。
下一瞬——
嗡!!!
琪亚娜整个人猛地向上弹了起来!如同遭受了百万伏特的电击!如果不是她那依旧死死箍着我腰的手臂(力量大得像是钢箍),她几乎要从我身上弹飞出去!她全身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反弓的角度向后极度弯折,僵直得像一块被骤然拉紧又瞬间冻结的钢板!喉咙里挤压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嘶鸣,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限,眼白的部分如同蛛网般瞬间爆开无数狰狞的血丝!血管在她苍白的皮肤下疯狂凸起、搏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那诡异的蓝色药液,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荧光质感,顺着刺入血管的针尖,凶猛地涌入她的身体!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网络瞬间被点亮,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不断蔓延的荧光蓝线路图!那蓝色还在疯狂地向她的大脑奔涌!
剧烈的痛苦和某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撕裂感扭曲了她的面孔。
而我,腰快断了。
莫名不合理纯粹的生理性疼痛和被禁锢的烦躁感彻底压倒了其他一切思绪。
什么规则,什么注射,什么危险,此刻都敌不过腰骨仿佛要被勒碎的剧痛和急需挣脱钳制的本能。
几乎是在琪亚娜身体反弓僵直的同一刹那,空间的力量无声无息地绷紧,不是为了救人,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撑开一点喘息的距离。
嗡。
以我腰侧为中心,空间极其细微地、向内折叠塌陷了一线。
那感觉,就像我腰间凭空出现了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无形空气垫。
琪亚娜紧箍着我的双臂,连同她僵直反弓的身体,被一股柔和但绝对不容抗拒的力道,硬生生地、均匀地向外撑开了半寸!
就是这微乎其微的半寸距离!
紧紧抵在琪亚娜后颈皮肤上的注射器针筒末端,护士那稳定如机械的手指,正精准地推动着活塞——
“啪!!!”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那玻璃制成的注射器针筒,如同内部被瞬间注入了高压气体,猛地炸裂开来!细小的、锋利的碎片如同霰弹般四散射开!里面那诡异的、粘稠的蓝色药液失去了束缚,如同被释放的毒水母,猛然喷溅、泼洒开来!
嗤——!
蓝色的液体大部分溅射在冰冷的地砖上,立刻发出轻微的腐蚀声,冒出缕缕带着刺鼻怪味的白烟。几滴飞溅到护士那浆洗得发白的制服袖口,布料瞬间被蚀穿几个焦黑的小洞。还有一些星星点点,落在了琪亚娜僵直的后颈皮肤和散乱的白发上——幸运的是,针尖在爆炸的瞬间已经从她皮肤里被崩飞了出去。
护士那张如同戴了面具般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她的动作停滞了约半秒,空洞的眼珠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扫过地上炸裂的玻璃碎片、滋滋作响的蓝色药液,最终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冰冷的、空洞的……审视。像扫描仪扫过一件物品的条形码。
混乱中,勒在我腰间的恐怖力量骤然消失了。
琪亚娜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软软地瘫滑下去,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她蜷缩着,剧烈地咳嗽、干呕,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眼白上的血丝尚未消退,眼神涣散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仿佛灵魂的一部分真的随着刚才那恐怖的注射过程被强行撕扯了出去。后颈上那个细小的针孔,正渗出一点殷红的血珠。
医务室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怪味、玻璃碎片和消毒水混杂的气息。
护士缓慢地、僵硬地收回自己那只沾染了蓝色液体和玻璃碎屑的手。
她看都没看地上蜷缩颤抖的琪亚娜,也没有理会溅在制服上的腐蚀痕迹,更没有去处理地上的狼藉。
她的目光,空洞地、直勾勾地锁定在我身上。
没有言语。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没有沾染污迹的左手,指向医务室的橡木门。
动作清晰,不容置疑。
驱逐。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植物清甜气息,如同一条冰冷的、滑腻的细蛇,悄无声息地钻破了消毒水的主场气味,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我的感官边缘。那气味……很熟悉,带着一种潮湿泥土和腐败根茎混合的、矛盾的清新感。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扫向医务室门缝下方的阴影处。
那里,空无一物。
但那股清甜的气息,如同烙印般固执地停留在鼻腔深处。
护士指向门口的手,依旧固执地悬停在半空,像一尊指向地狱入口的僵硬雕像。那空洞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最后通牒。
无所谓。
反正这里味道难闻,地板冰冷,琪亚娜刚才的挣扎和尖叫也吵得人脑仁疼。
早点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才是正事。
我收回瞥向门缝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没有去看地上颤抖喘息、眼神涣散的琪亚娜,也没有理会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散发着不祥蓝光的粘稠液体。我甚至懒得整理一下被琪亚娜揉得一团糟、沾了些许泪痕和灰尘的制服前襟。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迈开脚步。靴底踩过冰冷的地砖,精确地避开了地上最大的一块玻璃碎片和一小摊冒着白烟的蓝色液体。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路过一片落叶。
吱呀——
沉重的橡木门被推开,外面走廊相对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医务室内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就在我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门外走廊昏暗光线的瞬间——
“嘶……”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带着极致恶意的抽气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响起!
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那个一直指向门口、如同凝固雕塑般的护士口中!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她的嘴唇就贴在我的耳廓上!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霉腐味道的气息,猛地喷在了我的颈侧皮肤上!
同时,一只冰冷、僵硬、皮肤如同浸过福尔马林般滑腻的手,如同从阴影里突然钻出的毒蛇,快若闪电地抓向我的右手手腕!
目标直指——我随意插在制服口袋里的手腕关节!力道凶狠,带着一种要捏碎骨头的蛮横!
没有思考。纯粹是遭遇突袭时的空间本能应激。
在那冰冷滑腻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亿万分之一秒——
嗡!
手腕周围的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薄薄水膜,瞬间向内塌陷、折叠!
那只护士的手,带着凶狠的力道,穿透了我手腕所在的位置!
空间折叠!原地留下的仅仅是光线扭曲的视觉残影!
护士抓了个空!
她那只惨白僵硬的手,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角度,停滞在距离我手腕原先位置几厘米的虚无空气中。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着,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那张毫无表情的护士脸,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愕。
空洞的眼珠似乎难以置信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盯着自己抓空的手,又猛地转向已经走到门外走廊上的我。
那张空洞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着,嘴角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弧度向下拉扯,似乎想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却又被某种规则束缚着无法成型,最终凝固成一种混合着惊疑、冰冷和难以言喻的暴戾的诡异面具。
走廊的光线昏暗,将她的身影切割成一半明亮一半深沉的阴影。
她没有追出来,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抓空的姿势,像一具立在门内阴影中、散发着寒气的恐怖蜡像。
我没有回头。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惊悚一幕只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冷风。
右手依旧随意地插在制服口袋里,指尖甚至能隔着布料感受到口袋里钥匙冰凉的触感。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来时更加黯淡了,像垂死者的喘息。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植物清甜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身后那扇紧闭的橡木门彻底隔绝后,变得愈发清晰、黏腻。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