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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月亮的人

Illusoria:新圣伊奈汀短篇故事集

我讨厌夜晚。

然而无论是什么季节,夜晚总比白天漫长。

每当黑色侵占天空之后,温柔乡中就会多出几个溺死鬼,下水道里也会多上几具无名尸。人生弹指一挥,匆匆而过,对于他们,或是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来说,夜晚总是短暂的。

可惜,我没能成为他们的一员,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的名是薇,没有姓,16岁,是学生。

其实本来是不怎么能做成学生的,我本人呢,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奈何咱们的官老爷们就偏偏见不得这种“两情相悦”的事,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要让每个孩子都有学可上”,于是成百上千的年轻生命就又被迫迈入一个循环。

由于一时兴起而来的学生们多半都被安排到了新学校,新的学校又基本都建在开发区,在这道德上人模狗样,法律上一穷二白的地带,人类的成分可想而知。一是类似于我这样没钱没势的砧板上的鱼,二是木头砧板,三则是那把刀了。一个人及其所将拥有的未来,都是写在户口本上的东西,这就是我所熟知的这个世界的规矩。

而不那么规矩的,是众所周知而又不为人知的圣伊奈汀。

“所以,薇同学为什么会没有姓呢?”这也是一种鱼,听起来还是乡下产的。一般像这类生物,最喜欢的就是在此时此地逮住同学们问这问那,无知而不自知,也一点儿也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真是,良知和她的家人一样形同虚设。

“没爹没妈,怎么,你没见过吗?”

“啊……真对不起……薇同学有粉色的头发呢,很漂亮……对吧?”

真丑陋啊。

世人总是这样的一贯追求标新立异,然而总有人生来便是那所谓的“新”或者“异”。但是,在不那么包容的年代,这类人的人生往往会终止在茅坑或是垃圾桶里。

我还算挺幸运,勉强还能活着,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倒霉一点更好。

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意思的老师,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见识的同学,没什么特色也没什么责任的学校。每早五点从城西赶到城东,人这一辈子伸手就能摸到尾巴,可真不知道活个什么劲。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人生多少日,死多少日,命数早已都是订好了的。就像那天空上的太阳,什么时候升起,又是什么时候落下。

今天回去要晚些了。

“爸爸妈妈”这个词,是我从书上学来的,“家”这个词,是老爷子教给我的。在我回忆里的童年,往往有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和一群五颜六色的奇怪的小孩。再后来,他们就随着圣伊奈汀的大半个北边一块儿消失了,只有一片模糊的灰色。

老爷子的病似乎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日子渐渐和平,活下来的孩子们大多都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去了遥远的地方,剩下我一个陪着这个病怏怏的老头待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十二年,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我们的生活似乎定格在了那片灰色,没有人会为之祈祷,也没有人会为之负责。

一个人这么强撑了十二年,不病才怪。

老爷子这两天恐怕是快要死了,所以我现在需要点来钱快的路子来买药。我曾试着去用功念书,听他的话去谋个“未来”,但是它实在是太远了。

我们这种人,只配活在当下。

耳旁同期生的吵闹令人厌烦,天边已是一番昏沉颜色。虽然我说我讨厌晚上,那也不代表白天就一定会有好心情,两边都半斤八两。

那雨要是下的久一点就好了。

这对老天爷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神明自伊奈河中诞生,祂捞出一把种子,撒在土地上,便长成了如今圣伊奈汀。祂教人耕织,祂救人水火,祂把圣伊奈汀传于世人,用自己的血肉,作了伊奈河的延伸……”

下午的五六点钟,我坐在河堤,迎着向西吹来的风,看石子一个个没入水面,等太阳缓缓地落下山丘。

我讨厌夜晚,又不得不等她到来。

河边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半枯不枯的柳条子,。附近七零八散地撑着几竿,垂钓者的身姿大都镌刻在背景里。我找了个角落,防止我的年纪和头发引起一些无谓的视线。此处缺乏颜色,有的只是一片暗黄色的河水。

也正因如此,那只彩色的蝴蝶,才显得格外醒目。

偏偏地飞,翩翩地舞,不知道是风强迫着它,还是它的翅膀扇动了风。半透明的蝶翅在夕照下辉映出斑斓的光,上下浮跃,左右腾挪,戛然地消失在树影里,最后停滞为一抹耀眼的金。

叶子落下来了几片,我才看清,那金光不是什么蝴蝶。

可洛琳·赫利安·埃尔多亚,这个我在班会上,听老师一字一句念下来的,记得最为清楚的名字。

那只飞虫就那么恰好地停在了她的发梢上,万千阳光的一束也就那么恰好地透过树林,落在了她的头顶。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也没有察觉到有人正看着她,她只是举着相机,向着河对岸,不太像是在拍照,而像是在找着什么。

蝴蝶突然间飞走了,她好像找到了些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我逃走了,不过她也没跟上来。

走到出一段距离后,路边一个戴兜帽的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叫住了我:“这位同学,能方便说句话吗?”

“别烦人,我没的钱给你。”是我没一出校门就把这件外套脱了,才会被这样的人搭话。

“在下不为钱财,只想问问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没有。”

原来是个臭算命的,不过也没差就是。

我不作理会,快步离开了,只听他又喊了一句“这两天尽量别出门”什么的。哼,危言耸听。

咚——咚——咚——

天已经黑的是时候了。

“这里卖伞吗?”

“里面取货。”一个瞎眼睛的男人平静的对我说。

晚上十点,夜鸦三声,混凝土的丛林披着破烂的墙皮,将月光打碎揉乱,明明是这个时候,四周的住房却像沉入了深海一般死寂。在圣伊奈汀,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

那男人忽然开口道:“再有下次就不在这了,已经有人住了。”

确实,能听见那边的楼上有说话声。那处灯光,在大片的黑暗下也显得格外刺眼。

“你们,是这里的住客吗?”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还有看门的,真是天送的干饭。

“不是,我们来躲雨。”瞎子回道,向着那躲在亭子里不见人影的门卫。

“时候可不早了,”门里那位稍微停顿了下,“我的意思是:抓紧时间,注意安全。”

我们走到了深处的一栋楼后,这里处于背光,长眼睛的人需要些时间来适应黑暗。

“你不用担心,那个看门的,我们提前都通过气……先把各自的东西拿出来吧。”

圣伊奈汀哪有干净的人。

“我说,干你们这行的都非得往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跑吗?噢,反正你也看不见。”一边说着,我一边从书包里掏出提前点好的纸钱。那人估计是听见了声音,便也从怀里拿出一个系好的塑料袋子,里面装有几个白色的小瓶。

“没办法,我们这批人是比较注重这些所谓的‘刻板印象’的。扒死人衣服,可真是件好活呀,啊?”

废话连篇。

我向他走过去,一步一步,踩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

夜很静,也没有那么静,野猫嘶吼,沙砾滚动,虫儿夜游,枝叶梭梭。在这之间,夹上几份没必要杂音,也不会有多少人会察觉。

就像那瞎子说的,我的来钱快的路子,就是在午夜之后,听哪里的死人多,去哪里处理些事后的产物。一周大约有六天都是这样,趁老爷子睡着的时候溜出来,拿了就去找黑当铺换钱。剩下一天也就像今天这样,再从黑商那把药买过来。

官家的药实在太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步,夜鸦又扯起了它那烦人的嗓子。

一步,猩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他倒在地上,死了,心脏被一刀刺穿,就在距我两步的距离,刚刚还是活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要逃,大概也已经逃不掉了。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活下去吗?

还死得这么窝囊。

“别动。”好像是刚刚那个看门的在说话。

一个留着一头白毛的中年男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我的面前,拾起了地上的那袋药,朝我递过来:“那个,钱扔地上,药拿走,你也赶紧走了。以后这门子买卖尽量还是别干了,晚上的时候也别往这来,清楚了。”

我没多想便照做了,那之后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总之我在第二天我还依然存活。

太阳又升了起来,狗屁的生活还要继续。我承认,我是挺怕死的,虽然我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至于这份买卖,还是要干的,只不过是再换了个地、换了个人罢了。

我始终是讨厌夜晚,这固然也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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