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星地图上被抹去的北纬44°“锈港”,曾是19世纪最繁忙的捕鲸船补给港。1928年,一场“红潮”吞没了整座港口,所有钢铁船只在一夜之间“生物化”——桅杆变成骨骼,船壳长出鳃裂,锚链化为触须。如今,锈港沉没在无光层之下,却仍随潮汐呼吸,等待“新船员”填补空缺的龙骨。
传说在任意海岸收集到“鲸落铁锈”(一种带血色的贝壳碎片),于午夜将碎片含在舌下入睡,你会去到另一个世界……
午夜的潮水漫过脚踝时,六枚鲸落铁锈在舌下同时发烫。顾墨最后看到的是天边残月沉进浪里,再睁眼,鞋底已碾上朽烂的船板——锈粉混着潮湿的腥气扑进鼻腔,甲板下传来的低频搏动顺着骨骼往上爬,像有只巨手在胸腔里敲鼓。
微微安下意识往顾墨身侧靠了半步,发绳勒紧的碎发间渗出汗珠。她指尖在甲板上捻了捻,那些嵌进木纹里的碎贝壳竟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船身的呼吸。
“看舵轮。”惊蛰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正盯着船尾那圈锈成暗红的轮辐。众人转头时,都看清了轮缘上凝着的血字,红得像刚从活物里沁出来:
一:“当船开始哭,勿听。”
二:“若罗盘指向你的影子,跳海。”
王不染嗤笑一声刚要开口,船身突然“呜”地溢出一声呜咽,像有个孩子被按在水下哭。他低头,看见船板缝里渗出的黏液正顺着木纹爬,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水面晃悠着,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片蠕动的灰肉。
“别盯着看。”扶桑的折叠刀“咔”地弹开,刀刃在昏暗里泛着冷光。她抬眼时,正撞见桅杆顶端的“帆”在动——那根本不是帆布,是半透明的膜,边缘垂下的触须像鞭子似的扫过半空,在甲板投下扭曲的影子。
萧厽突然按住太阳穴,眉头蹙起。船壳深处传来的搏动声里,似乎混着更细碎的声响,像无数指甲在刮擦铁皮。她没说话,只是朝顾墨递了个眼神——那是他们每次遇到未知规则时的默契:先记死,再碰命。
顾墨的目光掠过舵轮上的血字,指尖在口袋里攥紧了那枚没舍得扔的鲸落铁锈。碎片边缘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能站在这里,本就是用命换的入场券。
顾墨的拇指在铁锈碎片上碾了碾,抬眼时正撞见桅杆触须猛地抽向斜上方——那里本该是夜空,此刻却沉睡着一片发乌的海,浪尖卷着碎船板,像被谁嚼碎又吐出来的骨头。
“分头探路。”他开口时,声音被船身的搏动震得发沉,“顾墨、惊蛰去货舱,我和微微安守甲板,扶桑跟萧厽找罗盘。”
王不染的话刚落,扶桑已踩着摇晃的阶梯往下走。折叠刀在她指间转了半圈,划开舱门处垂落的滑腻触须——那些东西断开时竟流出淡红色的液汁,溅在她裤脚,瞬间洇出木纹状的痕迹。
“这边。”萧厽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女人的视线落在舵轮旁的木箱上,箱盖缝隙里卡着半枚黄铜罗盘,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倒转,边缘刻着的“北”字早已被腐蚀成模糊的坑洞。
甲板上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咸腥的气流里混进孩童的啼哭声。微微安猛地攥住顾墨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皮肉里——那哭声太近了,像是就贴在船舷外侧,细细碎碎的,还夹着水滴落在木板上的“嗒嗒”声。
“别看船舷。”顾墨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目光却死死盯着舵轮上的血字。他看见船板缝隙里的黏液越渗越多,在地面汇成蜿蜒的细流,那些液体流过的地方,朽烂的木头竟开始微微起伏,像有脉搏在底下跳动。
货舱的阶梯比想象中更陡,惊蛰扶着舱壁往下走时,指尖触到的不是木板,而是带着温度的软肉。她猛地缩回手,借着从甲板漏下的微光低头看——舱壁上布满半透明的褶皱,正随着船身的搏动一张一合,细看竟像是无数层叠在一起的鲸须。
“小心脚下。”顾墨的提醒迟了半秒。惊蛰已踩在什么滑腻的东西上,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支架,余光里突然晃过一片惨白——货舱深处堆着密密麻麻的卵囊,半透明的薄膜里裹着人形的轮廓,四肢蜷曲,像沉在羊水里的胎儿。
就在这时,萧厽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扶桑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难得的紧绷:“罗盘指针——它在转!”
顾墨和惊蛰同时抬头,看见通往甲板的阶梯口投下扭曲的光影。王不染的吼声穿透舱门:“谁的影子在动?!”
货舱里的卵囊突然集体震颤起来,薄膜上浮现出网状的血丝。惊蛰往后退时撞到顾墨,两人同时看见那些人形轮廓的手指,正隔着薄膜,一下下叩击着朝向他们的方向。
卵囊的叩击声越来越密,像有无数根手指在敲打着无形的门。惊蛰反手摸出别在腰后的撬棍,金属杆刚碰到最近的一只卵囊,薄膜突然“啵”地鼓起一块——里面的人形轮廓竟侧过脸,眼眶的位置对着她,黑洞洞的,像两枚生锈的钉子。
“走!”顾墨拽着她往后退,靴底在滑腻的舱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货舱深处传来“咔嚓”声,像是卵囊破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某种湿滑的东西拖过地面的动静,越来越近。
甲板上的哭声已经变成了啜泣,带着明显的引诱意味。微微安闭紧眼睛,却挡不住那声音往耳朵里钻——她甚至能“听”到具体的画面: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扒着船舷,头发像水草缠在脸上,指甲缝里全是泥。
“它在模仿你最心软的东西。”顾墨突然开口,掌心的铁锈碎片不知何时被他捏出了血。他看见微微安的肩膀在抖,那是她每次被幻觉缠住的征兆,“想想舵轮上的字。”
“呜……妈妈……”哭声突然变调,染上微微安母亲的语调。女孩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出船舷外的影子——那影子根本不是孩童,而是团巨大的、布满吸盘的触须,正顺着船身往上爬。
“动手!”王不染的声音炸响时,他手里的消防斧已经劈向船舷。斧刃陷进木头的瞬间,触须突然缩回,留下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而被劈开的船板断面,竟缓缓渗出带着铁锈味的血。
萧厽那边的罗盘彻底疯了。指针不再倒转,而是死死钉在盘面中央,针尖颤巍巍地,正对着萧厽落在地面的影子。女人猛地后退半步,影子却像生了根,边缘处冒出细密的、锚链状的黑线,正往她脚踝缠。
“跳!”扶桑的反应比思维更快。她拽着萧厽往船舷扑的瞬间,看见那片影子突然凹陷下去,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那里本该是甲板,此刻却变成了张开的巨口,齿龈处还挂着半片腐烂的船票。
两人落水的瞬间,罗盘指针“啪”地折断了。
货舱里的卵囊裂得更多了。顾墨拉着惊蛰往阶梯跑时,背后传来“噗通”声,像是有东西从卵囊里掉出来。他不敢回头,只听见无数只脚踩在黏液里的“咕叽”声,还有细碎的、模仿他们脚步声的响动。
“快!”惊蛰的撬棍突然卡在阶梯缝隙里,她用力一拔,金属杆带出一串乳白色的丝线——那些线连接着舱壁深处,被扯动时,整艘船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甲板上的黏液汇成了河,正顺着倾斜的船身往货舱流。顾墨跃回甲板的瞬间,看见王不染正用消防斧抵着什么——那东西从船帆里钻出来,半张脸是腐烂的木板,半张脸覆着滑腻的鲸皮,手里攥着卷缝帆用的粗线,线端还挂着节指骨。
“缝帆人。”顾墨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摸出掌心带血的铁锈碎片,在甲板上蹭了蹭,血珠混着锈粉,在木板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线——那是他刚才在货舱卵囊上看到的纹路,此刻竟在发光。
缝帆人突然停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烫到。王不染趁机劈下第二斧,却被对方用线缠住手腕——那些线碰到皮肤就往里钻,在他小臂上勒出深可见骨的沟,血珠刚渗出就变成了黑色。
“这边!”落水的萧厽和扶桑不知何时爬了回来,手里拖着根断裂的桅杆触须。触须还在抽搐,断口处流出的汁液溅到缝帆人身上,竟让它像被强酸腐蚀般冒出白烟。
顾墨瞅准时机扑上去,将带血的铁锈碎片狠狠按在缝帆人背后的缝合线上。那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身体突然崩解,散落的碎片里滚出枚黄铜钥匙,上面刻着“底舱”二字。
船身的搏动突然变快了,像心脏在狂跳。微微安指着货舱入口,脸色惨白:“它们……出来了。”
众人转头,看见无数个人形的影子从货舱里涌出来,那些从卵囊里破壳的东西,皮肤是半透明的白,手里拖着未蜕尽的薄膜,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嘴里发出和船身搏动同频的、“咚咚”的声响。
而远处的深海里,倒插的灯塔突然亮了。那只巨鲸眼球般的光源缓缓转动,光柱扫过海面的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水下的景象——无数艘和他们脚下这艘一模一样的船,首尾相接,组成片巨大的、沉睡的骸骨森林,而他们的船,只是其中最新鲜的一块骨头。
灯塔的光柱扫过船身时,那些从货舱涌出来的人形突然定住了。它们半透明的皮肤下,血管状的纹路亮起荧光,和灯塔的光脉脉冲动一致,像被无形的线牵住的傀儡。
“它在计数。”萧厽突然蹲下身,手指戳了戳甲板上未干的黏液。那些液体在光线下显出奇异的纹路,竟和她刚才在罗盘底座看到的腐蚀痕迹完全吻合,“每转一次,这些东西就更像‘人’一点。”
话音未落,光柱已移向深海。被照亮的海水里,隐约可见其他船骸上站着同样的人形,有的已经穿上破烂的水手服,有的手里握着锈蚀的鱼叉,最远处那艘船的桅杆上,甚至挂着面褪色的捕鲸旗——旗面绣着的鲸鱼图案,眼睛竟是用两颗人类牙齿缝上去的。
“底舱钥匙。”顾墨捡起那枚黄铜钥匙,边缘的齿痕在掌心硌出红印。他看向通往底舱的舱门,那扇门不知何时变得像块巨大的鲸骨,门环是段缠成圈的动脉血管,还在微微搏动,“必须下去。”
王不染的小臂上,被缝帆人丝线勒出的伤口正泛着青黑。他咬着牙用消防斧柄砸了砸舱门,木屑混着血珠簌簌往下掉:“下去送死?刚才那玩意儿只是开胃菜吧。”
“不下去才是等死。”惊蛰突然开口,她的撬棍尖端挑着半片从货舱带出来的卵囊薄膜。阳光(如果这深海里也算阳光的话)透过薄膜照在甲板上,映出的光斑里,竟有无数细小的人影在游泳,“这些卵囊在复制我们。等灯塔再转过来,它们就该有脸了。”
扶桑突然拽了把顾墨的衣袖。女人的视线越过船舷,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那里漂着块断裂的船板,上面趴着个模糊的人影,看轮廓像是刚才被罗盘指针瞄准、跳海逃生的船员。可那人影的姿势太僵硬了,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皮肤在水光里泛着青灰色的木纹。
“他没走。”扶桑的折叠刀在掌心转了半圈,“他成了船的一部分。”
顾墨没说话,只是将钥匙插进底舱门的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根骨头被拧动了。舱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涌出来,混杂着类似福尔马林和腐烂海藻的味道,门后是不见底的黑暗,只有隐约的红光在深处跳动,像隔着肉看见的心脏。
“我和顾墨先下。”微微安突然往前站了半步,发绳不知何时松了,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你们守住舱门,灯塔再转过来时……别让那些人形靠近。”
她的话音刚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货舱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那些半成型的人形已经绕过甲板,正朝他们涌来,最前面那个的脸上,已经隐约能看出眼睛和嘴的轮廓——那五官,竟和王不染有七分相似。
“操!”王不染一斧子劈开冲在最前的人形,那东西的身体裂开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和船板缝里一样的黏液,溅在斧刃上,瞬间蚀出几个小坑,“你们赶紧滚!老子还能撑会儿!”
顾墨拉着微微安跃进底舱的瞬间,听见扶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记住规则——别回应任何声音。”
底舱里比想象中更狭窄,四周的舱壁全是温热的肌肉组织,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内脏上。墙壁上布满毛细血管状的管线,里面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照亮了脚下蜿蜒的通道,像条剖开的食道。
“那是什么?”微微安突然停住脚步,手指着通道尽头。那里有团巨大的、搏动的肉球,直径足有十米,表面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下可见无数根粗壮的血管在蠕动,红光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这无疑就是那所谓的“巨鲸心脏”。
而心脏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细小的骨头,仔细看去,竟全是人类的指骨和牙齿,有的还串成了项链,挂在从肉球里伸出来的触须上。
“献祭最恐惧的记忆。”顾墨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旷。他想起之前在甲板上听到的、仿佛直接钻进脑子里的声音,“这玩意儿靠这个活着。”
微微安突然捂住嘴,肩膀开始发抖。她看见心脏表面的膜上,映出了模糊的画面——那是她小时候被锁在阁楼里的场景,黑暗中只有老鼠啃东西的声音,母亲在门外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海怪拖走哦。”
“别看!”顾墨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他自己也看见了,心脏的膜上正映出他父亲的脸,那张在海难中失踪的脸,此刻正隔着膜冲他笑,嘴唇动着,像是在说“来陪我”。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是王不染他们在上面厮杀的动静,夹杂着人形嘶哑的嚎叫和灯塔转动的“嘎吱”声。底舱的心脏突然加速搏动起来,红光变得刺眼,墙壁上的血管开始膨胀,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管壁往下滴,落在手背上,竟像眼泪一样咸。
“快!”顾墨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心脏膜上的幻象,“想你最害怕的事,把它‘给’它!”
微微安闭紧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阁楼里的黑暗,想起母亲冰冷的声音,想起被锁在里面三天三夜、最后是被破门而入的消防员抱出来时,看到的那只在窗台上一闪而过的、长着人手的海鸟。
心脏的红光突然亮了一瞬,膜上的阁楼幻象消失了。
顾墨深吸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他想起父亲出海前最后一晚,在灯下给他削的木鲸鱼,想起新闻里说那艘船永远消失在北纬44°,想起每年忌日去海边,总能捡到带着血色的贝壳碎片。
红光又亮了些,这次映出的,是片平静的海面。
就在这时,底舱入口突然传来扶桑的吼声,带着明显的痛苦:“它们进来了!快——!”
顾墨猛地睁开眼,看见心脏周围的触须突然竖起,像无数根竖起的血管,每根触须的顶端都张开个小小的嘴,里面没有牙齿,只有圈细密的、类似鲸须的倒刺。
而通道口,萧厽扶着浑身是血的惊蛰跌了进来,王不染和扶桑正背靠背抵挡着涌进来的人形。那些人形已经完全长好了脸,有的顶着王不染的脸,有的顶着扶桑的脸,最前面那个,甚至穿着和惊蛰一样的工装裤,手里的撬棍上还沾着卵囊的黏液。
灯塔的光柱透过底舱的缝隙照进来,在心脏表面投下扭曲的光斑。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个声音,不再是钻进脑子里,而是清晰地回荡在舱内,像无数个船员在合唱:
“我们的骨头是港口,我们的血是潮汐……你为何还不上岸?”
王不染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他喃喃道:“上岸……对,该上岸了……”说着就要朝那些人形走去,那些顶着他脸的东西正朝他伸出手,掌心的纹路和他小臂上的木纹伤口完美重合。
“别说话!”惊蛰用撬棍狠狠砸在王不染腿弯,男人踉跄着跪倒在地,脸上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他刚才差点回应那个声音。
顾墨突然看向萧厽。女人正死死盯着心脏的膜,那里映出的不是她的幻象,而是片空白。他突然想起什么:“你没献祭?”
萧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最害怕的……是记不住该害怕什么。”
话音未落,心脏的搏动突然变得紊乱。那些触须顶端的小嘴开始急促地开合,像是在呕吐。灯塔的光柱再次扫过底舱,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心脏膜上的画面——那是1928年的锈港,红潮吞没港口的瞬间,无数船只在血色浪涛里扭曲、变形,桅杆长出骨头,船壳裂开鳃裂,而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微笑着跳进红潮里。
“它在催我们选。”顾墨的掌心被钥匙硌出了血,血珠滴在脚下的肉壁上,瞬间被吸收了,“要么变成它的一部分,要么……”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心脏突然剧烈收缩,然后猛地炸开。
不是血肉横飞的爆炸,而是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瘪下去,露出里面盘绕的、无数根透明的脐带——每根脐带上都连着个小小的、蜷缩的胎儿,皮肤是半透明的白,眼睛紧闭,正是货舱里那些卵囊的缩小版。
而最粗的那根脐带上,挂着块锈蚀的船牌,上面刻着三个字:
锈港号……
灯塔的光柱彻底移开了。底舱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些胎儿的眼睛突然亮起,发出和灯塔一样的红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们,嘴角咧开小小的、没有牙齿的笑容。
上面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
顾墨摸了摸口袋,那枚鲸落铁锈还在,只是变得像块温热的活物,在掌心轻轻跳动,像颗微型的心脏。他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的鲸落铁锈,根本不是钥匙,而是船冢给“新船员”的聘书。
而他们,从捡起碎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这艘船的一部分了。
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屏幕映出的光里,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手腕上,长出了和那根最粗的脐带一模一样的纹路,正缓缓向上蔓延,朝着心脏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