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宛如来客，潇潇洒洒的吹过这个萧条的城市。
男人拉了拉毛衣领口，将自己的半张脸都掩入毛衣内。
今年的秋日来的格外早，让人毫无防备，本才立秋的日子，却依然像是入秋好久的样子。
卡尔吸了吸鼻子，一直窝在有暖气的家里写作，今日突然出来采购，却发现今年立秋的属实太冷。
看着对面从树上飘落的下来最后一片枯死树叶，它轻飘飘的样子，像极了那年差点将死的他。
卡尔自小就有着社恐，学生时代又因性格温顺而饱受欺负，自由的灵魂被封闭，无法言语的痛苦让他走向极端。
醒来的他把自己关起来，蜷缩在那个自以为是的舒适圈里，他害怕一切，却又渴求诉说，最后他将自己那无地可说的痛楚写到了文字里。
因为自身的原因，他的作品总是题材新颖，文字感染力强，时常把读者待入戏，然后久久走不出。
他出道就是巅峰，一本《追逐日》把他引领到了大众视线下，十四年的时光，让他的文笔不在稚嫩，渐渐变得老练，世人对他飘忽不定的评价也总算走向了齐平，他成为所有人都认可的名作。
他也可以彻底放下社交，把自己留在安全区里，虽然没有稳定前他也不参与公开露面。
但总是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而现在，这个事情对他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卡尔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以说现在的生活是他最喜欢的生活。有爱人陪同，有稳定收入来源，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远离人群。
“这大概是梦吧！”卡尔时常会这么想，但很快他又会在爱人的温柔乡的打破这一想法。
怎么可以梦呢？他那么的鲜活，又是那里的真实……
突然，他的思绪被行驶的气笛声拨回，沉重的购物袋紧挂在手腕上，嘞的他的手有些发酸。
卡尔微微蹙眉，他快速走过回家的最后一条马路，到达对面的花坛。
靠在花坛边，他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到了台沿上，装满东西的购物袋，再从手上脱离时，就迅速打开了。
白色购物袋里，一堆堆速食盒冒出头来。
卡尔的每次采购都是一堆速食，偶尔会有新口饮料，但他现在已经不在沉迷那些新口饮料了，可能是找到最爱自己的饮料了吧。
天边已经漫上火烧云，一切都逐渐变换成剪映的样子。
卡尔微微垂眸，他从裤子里摸出手机，看向自己的置顶。
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那天他们在吵架。
吵架原因是什么？卡尔已经不记得了，最近他的记忆老是不好，很东西都会忘记。
写作时也是，这导致他最近卡文厉害，为了能够及时交稿，他不得不提高自己的工作时长。
疲惫让他没时间来管这件事，等到后知后觉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点开聊天框，手在键盘上来回滑动，愣是没打出一个字来。
明明写作时出口成句，现在他的脑里确是一片空白。
说对不起，但又害怕对方突然提问自己哪里错了，他现在根本就想不起来，只知道篇记忆很模糊，连人脸都看不清。
卡尔向上滑动几下，他们的聊天内容没有很激烈，就是平平淡淡的一问一答。
吵架的开头是卡尔发去的：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吵架的结尾是对方发来的一句：明天我们在兰格公园见一面吧。
没有了，后面干干净净，那是他沉寂的一周，卡尔握着手机。
他不知道那句话是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去赴约，他只觉得很空白，很杂乱，看不清那些画面，如果硬要回忆起来，那就只有头疼在等他。
他掐灭手机，深深的叹了口气。
与其说回忆不起来，他觉得，这更像是自己的记忆在主动回避那两天。
那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卡尔看向兰格公园的方向，哪里是夕阳垂落的地方，也是黑幕开始前最后的余晖点。
哪里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他还好吗？如果我当时没有去赴约，他会恨我吗？
卡尔突然觉得眼睛酸涩，眼尾泛红，心脏也忽的剧烈收缩起来。
他握紧胸口的毛衣，只觉得疼痛一阵一阵的抽。
“好难受……”他缓缓的蹲下，一只手搭在花坛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到底是为什么？你又在哪里？明明你说要永远陪着我的……
恍惚间，他只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自己的脸颊，然后就是眼前一黑，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模糊起来，除了那个朝自己跑来的身影。
他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有温度，就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一样。
————
第二日的夕阳打照到他的脸上，暖暖的，有一丝的舒服。
卡尔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咂咂嘴的就准备继续睡，但还没等他再一次沉入梦乡，他就猛然转醒。
我不是在大街上晕倒了吗？
卡尔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从被子里缓缓爬了起来，他看向了四周。
房间面朝夕阳，满天的晚霞都展示在床头的窗户中，像极了一张被裱起来的美丽框画。
在这个被夕阳渲染的橙黄房间里房间，杂乱无序是他的首当评价，可在这样无序里，却也有着它的唯一的规整。
那是一朵又一朵的玫瑰，是一瓶又一瓶的鲜艳黄玫瑰，它们从头开到尾，开得肆无忌惮，开得格外耀眼。
或许这就是被爱的有恃无恐，再怎么乱的世界，它都知道会有人给它留出一份独有的安静。
是我的房间啊……
卡尔的手揉搓着被子，他无力的躺回床上，随着身体的移动，他的视线也一点点下滑，直至飘到床柜上。
床柜上摆放着一封未成拆开的信封，上面的封口是一枚黄玫瑰火漆印，旁边写着：Mon cher petit monsieur¹。
卡尔缓缓拿起那封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吃饭，所以现在没什么力气，光是打开信封他都废了好多力气。
取出信，他轻轻的拨开每一个褶皱，细细的看着每一句话。
其实信中话不多，一句我错了，我们和好吧和它后面紧跟着的一句我爱你。
看上去极其敷衍又不真切，但卡尔还是忍不住的鼻尖一酸。
哪怕这个世界上他彻底淡忘一切事情，他都不会淡忘这个字迹和写下这个字迹的人，他的温柔与浪漫，真诚又浓烈的爱。
他永远会记得那个满是爱情腐臭味的一天，在那天的下午，一个看是不起眼的时间段，那个法国佬真的来和他表白了，他也渐渐走入了那篇腐臭味里。
英国威斯敏斯特桥的桥头，在这一天，又多了一对相拥的情侣。
他俯首轻吻了信，又才将信放回信封，把它归还回原位。
待到他做完这一切，卧室的大门才被打开，一个银发的法国男人走了进来，他的手上还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热粥。
“你说你啊，我不在你就吃那些东西吗？”男人声音本是轻柔，就像那三月春风，可现在却是带上了一丝浅淡的指责。
“我跟你讲，你这样迟早会吃坏身子，就今天，要不是……”
刚才还婆婆妈妈边说边关门的男人，在抬头看到了卡尔已经染上红的眼睛时，瞬间闭了嘴，所以责备的话语都消散下去。
他端着粥，轻走了过去。
“真是的，怎么就不会对自己好一点呢？”
他放下餐盘，将床上的卡尔紧紧揽入怀抱，
“你这样，我可都心疼死了。”
在接触到男人那炽热的体温时，卡尔的眼泪再也空无可控的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你还真实的存在，我还可以这样的拥抱你……
等到卡尔哭完，约瑟夫才敢轻轻放开了他，他端起放在床柜上的粥，一勺一勺的吹冷后轻喂给了卡尔，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如果不是我耐不住来找你，你该怎么办？就这样躺下哪里嘛！”
卡尔垂眸不语，他紧抿着唇，摸摸接受一切批评。
这是我因得的，他理所应当这样。
见卡尔红着眼，半天不语，约瑟夫的语气也软了下去，“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所以别哭了，也别在糟践自己了好吗？”
卡尔微微点头，他一边小口的吃着约瑟夫喂来的粥，一边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
他的先生依然保持着他的法国风流，中世纪的复古灯笼衬衫，领口和下面几颗扣子打开，伴随动作，一点点的向着周边滑落。
卡尔位于高位，他俯看下去，基本可以透过缝隙看清他的整个上半身。
原本在耳朵上的红，现在一点点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与耳朵。
约瑟夫也是注意到了卡尔的这点小变化，他放下拿勺的手，轻轻的在卡尔脸上揪了两下。
“一周没见，一见就想勾引我？”
他语气轻佻，用着和以前调戏卡尔一样的话语。
而卡尔也同以前一样，听着他暧/昧的句子，头迅速底下，脸上也烧的更红，伴随着耳朵也加重。
约瑟夫看着这样的他，眼眸微眯，轻声的笑了声。
卡尔听着他的轻笑，自知他又在调戏自己，他抬起头，不满看向他。
“哈哈，别生气。”
说话间，他就把粥碗放回餐盘。
“没有生气。”
卡尔撇过头，他还是有点不太开心。
“啧，傲娇鬼。”
约瑟夫微微抬起手，刮了下他的鼻梁，又将他搭在脸旁的头发勾到了耳后。
随后，他撇正卡尔的脸，轻轻仰头拂上他的唇。
这个吻越来越深沉，约瑟夫也是慢慢逼近身子，两人的呼吸与气味渐渐缠绵到一起，裹挟着房间里的玫瑰香味。
晚间最后的一抹残阳彻底坠落，这个夜晚大概是个难眠夜。
————
自那天后，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前，他们也都默契的没在提过那日为什么要吵架。
情侣生活依然，白日里 ，一人写作，一人烘焙照顾，夜晚，两人相吻缠绵，不过也有偶尔的一些时间，卡尔卡文严重，只能在夜晚找灵感，约瑟夫就安安静静的陪着他，不是给他端点提神醒脑的来。
约瑟夫从小父母早亡，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但那个弟弟也在没多久后离开了他，从此他孑然一身。
因为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也得以彻底摆脱了人们循规蹈矩的社畜生活。
他毫无顾忌的选着自己的爱好，成了一个自由摄影师。
但在洒脱，也会有孤独的时候，于是，在成为自由摄影师的第五年，他开始就致力于一件事，寻找自己的缪斯。
他去过许多的国家，见过许多的人和风景，看过远北的企鹅与极光，见过东方的旭日和风沙，但就是没见过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人。
他找不到最好的模特，也寻不到最爱的缪斯。
直到十一年前，他再一次登上了英国的土地。
那次他来英国的主要目的不在是看景，而是接的商务——为一个玫瑰园拍摄宣传图。
玫瑰园的拍摄是他主动提出的，他看过那个玫瑰园的大体布局，很有他想要的意境，而且，他也有所感应，他能在哪里找到一个可以让他意难平的存在。
于是他主动联系园长，并提出了这个提议。
那时的他已经是个很有名的摄影家，约他的商业拍价格不低，但他却没有收那个玫瑰园的钱，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拍摄风格由他自己决定，其他人不得干预。
即将崩盘的玫瑰园也是准备最后一赌，答应了他的要求，而他也确实给玫瑰园带去了大量的游客。
玫瑰园赚的盆满钵满，而这位救世主，也成为了他们的特别VIP，拥有了随时可以免费入园的特权。
而对约瑟夫而言，他和玫瑰园比起利益关系，更像是互利关系。
因为，如果没有那个玫瑰园，他也不会见到他的灵魂缪斯。
所以就算是现在，他也还会在每年的纪念日和卡尔一起回到那个玫瑰园去拍照，然后上传至社交网站。
卡尔对于那个玫瑰园到没多少渊源，只是卡文时，上网找灵感看到了，玫瑰园被up主拍的很美，看着就足够魅惑人心。
晨曦中，微风拂过园里的黄玫瑰，吹起花朵摇曳，也吹起了地上碎叶。
碎叶飞过花田，又飞出铁栏，没人知道那些叶会飞往哪里，但，就是那样的无处可归的碎叶，撞开了卡尔的心。
其实玫瑰园本身很美，全程直拍他的话，也不会有人反感，也可以勾起无数人的前往，但up主就是要在结尾拍碎叶，拍那群无所归处的碎叶。
没人明白他的原因，有的觉得他就是想拍；也有人觉得他这就是个收尾，没有意义。但卡尔不这么觉得，飞翔的无家碎叶，和不是一种引喻呢？
就像破碎一身的自己，没有任何归宿。
“他只是我的房子，不是我的归宿。”
卡尔轻敲键盘，用着自己的大号打下了：它们将飞向晨曦的余晖里，哪里是灵魂的归宿。
卡尔这辈子就冲动了三次，这是他的第一个冲动决定，第二个则是：他去赴那场无人点明的约。
在哪个玫瑰园里，俩个无处可归的灵魂，找到了彼此。
而在那个满是浓香的黄玫瑰田里，卡尔看着眼前人，有了第三个冲动——我想吻他。
这样的冲动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年变成了现实，在他们玫瑰园相遇的那一天，约瑟夫带着他去往了一次伦敦。
那是卡尔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并没有达到出国的地步，但却已然离开了他从小生活的城市。
他有些拘谨，但还是想陪他去，于是，他去了。
而这一去，大概就是老天赐予他勇敢的奖励吧。
那天下午，约瑟夫捧着黄玫瑰，在威斯敏斯特桥上，小声的帖在他的耳旁告白了。
“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我想，黄玫瑰送给我的幸运星，或许是最配了。”
艺术家永远热爱他的缪斯，不！他不是什么缪斯！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生生世世都要追寻的人。
距离今年他们的纪念日还有三天。
卡尔穿着高领毛衣，窝在约瑟夫怀里，他看着日期，在往后的第三天圈了圈。
“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十年，你要回初见的地方看看嘛？”约瑟夫看着卡尔，眯眼笑笑。
卡尔看着他，抬手摸了摸，“约瑟夫，你说你真的在我身边吗？”
“嗯？”约瑟夫歪歪头，叹口气，宠溺道，“怎么有问这个问题，就这么害怕我不在。”
“没有！”卡尔收回手，就准备起身离开。
“别走！”约瑟夫快速伸手拉住卡尔，然后将它狠狠一拽，想把他拉回了自己怀里，“我开玩笑的，你别走好不好。”
卡尔站的很稳，他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约瑟夫。
看着对方有些惊恐的面庞，卡尔心里一颤。
他走过去，把约瑟夫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约瑟夫也是回抱了过去，力道甚至比卡尔抱得还重。
卡尔感受着腰部的重力，抱着约瑟夫的手也不经加重。
我不走，所以你也别走，好不好……
————
卡尔的新文完结了，在他们纪念日的前一天。
他愉快的敲下全文完三个字后，伸了伸懒腰，打开了自己这本文的主页面。
卡尔写文有个规矩，那就是写文是不打开主界面，不看有关文的评论，直到写完。
而他这样做就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不影响自己写文。
他愉快的翻着评论，其中有夸有踩，不过踩没夸多。
直到他反到一条高赞评论，和下面的一对追评。
“失语太太，希望你写完这本《最后的黄玫瑰》能走出来！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走出来？走出什么？我要走出哪里！
卡尔顿觉心中不畅，他只觉这条评论时乱语，但等他点开下面的追评后，这种自我诱导的错觉就彻底消失了。
“呜呜，失语大大别哭，我们会永远替La rose jaun²大大陪着你，我们也将永远爱你的！”
“La rose jaun大大也一定会在天国祝福你的”
“La rose jaun是不会想看到失语大大一直这样沉沦的！”
……
La rose jaun的是谁！他是谁，为什么会在天国！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卡尔抱住头，他只觉得头疼，心脏更疼，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破碎，所有的环境也变得虚晃。
“啊——！”
“卡尔！”听到声音，约瑟夫从厨房快步走了出来，“你怎么了？”
卡尔抬头看向约瑟夫，他想抱住他，寻求一丝安慰，可是……
卡尔刚把手搭在约瑟夫手臂上，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的手凉的根本不像个活人，像是一座冰山，不！准确来说，更想凉透了的尸体。
卡尔登时腿脚一软，他缓缓向下滑去，手也因惯性脱离了手臂。
脱离时，卡尔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被什么滑过，传来阵阵刺痛。
借着破碎环境里仅存的暗光，卡尔看清了自己的手，上面是一道带着丝血的红痕。
看着红痕，他只觉呼吸不畅。
“怎么了嘛卡尔？”
平日里本应温和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更像是恶魔的低语。
卡尔瞳孔颤动，他张着嘴，将眼眸一点点抬高。
原本因时一张冰清玉洁的脸，现在却早就布满淤血，甚至有几处都露出了骨头。
“啊啊啊啊！”
卡尔手脚同时发力，他惊恐地往后大步退着，直到碰到墙壁。
冰冷的墙壁时刻告诉着他。
现在你已经退无可退了，你该怎么办呢？
看着越看越近的“约瑟夫”，卡尔将自己包裹起来。
“卡尔？”
“卡……卡尔……你为什么……不看我？”
“约瑟夫”靠近他，拿着那双骨折扭曲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肩膀。
“卡尔？你不是说…最……爱我吗？那为什么不看我！”
一直触碰都没能得到回应，“约瑟夫”明显不耐烦起来，他加重拍向卡尔的手，直到最后，可以说是在打他。
卡尔弓曲着抱紧自己，任凭“约瑟夫”这么爆怒，他都不为所动。
过来一阵，外面的爆怒渐渐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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