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一）

太安三年，江南一带爆发了五十年来最严重的一场水灾。奉旨赈灾的马车尚未抵达目的地，便被一条骤然出现的长河阻拦了去路。

这里原本坐落着一座村庄，突如其来的洪水无情地将其吞噬，连半分村落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雨水仍旧从天际倾泻而下，带着斗笠的车夫望着横亘在面前的滔滔大水，一时面露难色。

“这水太深，马车根本过不去啊！”他嘴上喃喃说着，心里不由得抱怨起来。好端端的，自家主子为何要接下赈灾这般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没瞧见那青王都特意称病不上朝，就是为了躲开这场江南水患吗？结果自家主子倒好，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事，他却巴巴地凑了上来。

可仔细一想，青王不干自有世家大族做后盾，可自家主子……

还没等他感慨完自家主子势单力薄的处境，身后的车帘便被轻轻掀开。青年自车厢内缓步走出，雨丝斜斜打在萧若瑾的青衫上，晕开点点湿痕，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按在地图上标注“青溪村”的位置，眉头蹙得更紧。

这地图是他临行前特意请钦天监修订的，上面详细标注了江南各州府的山川地势、河流走向。青溪村地处低洼，本就易遭水患，可眼前这道横亘的新河，水流湍急却偏向东南，与地图上青溪本该西流入江的走向截然相反。

萧若瑾：“不对劲。”

“主子，那现在该怎么办？这赈灾的粮草就在后面跟着，总不能一直在雨里泡着吧？”车夫焦急地问道。

萧若瑾垂眸掩去眸底的深思，转而吩咐起身后跟随的下属。原定的去路已然被阻，只能另寻他途。

好在他出发前早已预判到这种情况，事先规划了备用路线。最终，赈灾的粮草还是及时送达了江南，只是关于村庄被淹的疑惑，却深深扎根在了他心底。

彼时的他，尚无能力彻查此事。几年之后，当他再次离开天启城办事，途经江南时，才终于有机会弄清一切。然而，查清的事实，却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萧若瑾：“竟是江湖人？”

“当初秀水山庄的直系弟子与无忧阁发生了些许冲突，双方便在江南的一处河畔论剑，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二人一笑泯恩仇，自此结为结拜兄弟，这件事至今仍是世人津津乐道的江湖趣事。”中年男子的声音轻快，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淡漠。

相较于他的轻松，萧若瑾的心情却沉重了许多。当年那件事，最终的替罪羊是户部的一名官员。经大理寺彻查，定论为他贪污了修缮堤坝的银钱，以次充好，才导致堤坝坍塌，洪水淹没了整个青溪村。

但萧若瑾亲自到过江南赈灾，他对那里的地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坍塌的堤坝与被淹的村子虽相距不远，可依地势来看，那绝非导致村子被淹的主要原因。

朝廷拨下的赈灾款，经过层层盘剥，真正用于修缮堤坝的银子少得可怜。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了纰漏，便总要想方设法推出替罪羊来。这种事情在朝中屡见不鲜，或许正是这层障眼法，让所有人都错过了真正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