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把沙滩晒成炙热的铁板,任金陵握着斧柄的手掌已经磨出三处水泡。他望着眼前歪斜的竹架,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泛着青光的竹节上,瞬间蒸腾成咸涩的雾气。
"斜切四十五度。"孙英子用炭笔在竹身上画出标记,指腹沾满竹纤维的细屑。这个退役马拉松运动员的背心后颈处结着盐霜,像是披着半透明的铠甲。
任金陵调整斧头角度时,余光瞥见三十米外李云瑞正在礁石区布置新式捕鱼器。潮水在那些齿轮状装置间进退,溅起的浪花里偶尔闪过银鳞的微光。他深吸口气,斧刃精准劈入竹节凹陷处,咔嚓声惊飞了藏在棕榈叶里的翠鸟。
"漂亮!"孙英子用登山靴抵住竹竿底部,"现在用杠杆原理。"他变魔术般从工具包掏出根海浮木,横杆压在岩石支点的瞬间,碗口粗的龙竹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两人同时发力时,任金陵听见自己脊椎发出咯咯轻响。竹皮在高温下渗出琥珀色的汁液,空气里弥漫着类似松香的清苦。当裂缝沿着炭笔标记绽开时,孙英子突然松手:"反方向!"
惯性让任金陵踉跄着撞向竹架,系在腰间的安全绳瞬间绷直。他看见劈裂的竹竿在眼前划过半圆,带着风声插进沙地,距脚趾仅差半掌距离。
"肾上腺素的味道。"孙英子抹了把脸上的汗,露出白牙,"比马拉松冲刺带劲吧?"
暮色降临时,营地东侧已耸立起七根等距的竹柱。任金陵跪在滚烫的沙地上穿引铁丝,金属丝在暮光中泛着血色的反光。他想起三年前在敦煌拍戏时,道具组搭建古城墙的场景——此刻缠绕的每一道铁丝,都比那些泡沫塑料真实百倍。
"当心倒刺。"孙英子突然抓住他手腕。任金陵这才发现虎口被竹篾划开两厘米长的口子,血珠正顺着镀锌铁丝蜿蜒而下,在沙地上绘出诡异的图腾。
王卢克送来椰子时,两人正在给屋顶铺棕榈叶。这个总爱在帽檐插羽毛的摄影师仰头赞叹:"你们把巴厘岛别墅搬来了?"他镜头里,斜顶竹屋的剪影正巧框住海平线上的落日,宛如燃烧的凤凰栖息在竹架上。
当最后一捆海草塞进墙缝,潮声已经漫过防波堤。任金陵瘫坐在竹阶上,看着孙英子用贝壳雕琢门楣装饰。月光流淌在竹节错落的墙面上,投下类似甲骨文的斑驳光影。
"当年跑全马时我在想什么?"孙英子突然开口,刻刀在竹面留下流畅的弧线,"现在知道了,是为遇见需要拼命的事做准备。"
篝火晚会上,奏凯宣布的消息让铁锅里的海胆汤泛起涟漪。"林大厨明天带着菜刀登陆!"他晃着卫星电话,屏幕蓝光映亮眼角细纹,"点名要给我们做叫花鸡。"
李云瑞正用军刺削着竹签,闻言差点划伤手指:"那几只霸王鹅终于要遭殃了?"他说的霸王鹅此刻正在二十米外踱步,月光把它们的影子拉长得如同史前巨兽。
后半夜暴雨突至。任金陵从吊床惊坐而起时,看见孙英子像守夜人般伫立在新屋前。雨水顺着竹檐汇成晶帘,在礁石滩上敲击出编钟般的韵律。他们沉默着给屋顶加铺防水布,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任金陵看清门楣上刻着四个字——竹骨生风。
次日清晨,林俞老的冲锋舟撞开晨雾。这个米其林三星主厨的登山包里,除了十二把形态各异的刀具,还藏着用防水布包裹的神秘赠礼。当他在新建的竹屋厨房磨刀时,霸王鹅正无知无觉地啄食着孙英子撒下的椰肉碎。
暴雨洗礼后的竹屋泛着翡翠光泽,任金陵发现刻字的凹陷处积着未干的雨水,像给每个笔画描了银边。三十米外,李云瑞的新式捕鱼器正在退潮中咯吱作响,仿佛在与竹屋的吱呀声遥相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