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潮间带像块被揉皱的锡纸,李云瑞踩着没过脚踝的海水走向礁石区。他肩头扛着用牛仔裤改装的捕鱼笼,裤管里塞满藤壶碎壳,每走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响动。
"往左偏十五度。"高弘业举着用浮木和玻璃瓶制作的简易水平仪,"退潮时暗流会往马蹄湾内侧卷。"他军靴深陷在泥沙里,裤脚沾满发亮的硅藻。
王卢克正蹲在花岗岩上系安全绳,听到指令时突然僵住:"等等,你确定这位置......"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浪头撞击防波堤的轰鸣。三人同时转头,看见退去的潮水正将海平面切成层层叠叠的翡翠阶梯。
李云瑞把最后块玄武岩压住渔网,牛仔裤缝制的捕鱼笼在涡流中舒展成怪异的水母形状。"七十二小时生态监测显示,这带水域的磷虾群......"他忽然停住,低头看着手腕上被咸水泡得失灵的潜水表。
月光升起时,他们带着头灯回到礁石区。王卢克的军用手电扫过水面,光束中突然闪过银鳞的微光。"有东西!"他扑向系着红布条的定位绳,拽绳的手背暴起青筋,"是石斑!绝对是......"
绳索出水时带起串晶莹的水珠,牛仔裤捕鱼笼在月光下滴着水。高弘业伸手探进裤管,摸到个坚硬带刺的物体:"兰花蟹!"他捏着蟹螯举过头顶,甲壳上的荧光蓝斑在夜色中幽幽发亮。
"还有只青衣!"王卢克的声音突然变调。他捧着条三十公分长的彩鳞鱼,鱼鳃还在微弱翕动。但喜悦很快凝固成叹息——鱼眼已经蒙上乳白色的翳,尾部鳞片间结满盐霜。
李云瑞沉默着解开另一个捕鱼笼。空荡的裤管里只有几缕海草,系在膝盖位置的塑料桶不翼而飞。潮水退却后的礁石群裸露出狰狞的断面,像是被撕去皮肤的巨兽骸骨。
"可能是被章鱼拖走了。"高弘业用匕首尖挑起段断裂的藤壶足丝,"这附近有大型头足类活动的痕迹。"他忽然用手电指向十米外的海蚀洞,波光在洞壁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王卢克却转向相反方向。退潮后的沙滩上浮现出大片荧光绿的夜光藻,随浪涌明灭如同呼吸。更远处,被月光染成银白的海蚀柱群参差林立,宛如沉没神殿的遗迹。
"教科书级的潮坪地貌。"他喃喃道,镜头盖从指间滑落都没察觉。取景框里,李云瑞正弯腰拾捡浪渣的背影,恰好嵌在海天之间的光晕里。
李云瑞突然直起身,塑料桶里传出贝壳相撞的脆响:"就算捕鱼笼丢了......"他举起桶里成串的翡翠胎贝,"至少还有这些家伙当替补队员。"
返程路上,高弘业用战术腰包装着两只兰花蟹。甲壳摩擦尼龙布的声响,混着王卢克哼唱的船工号子,在咸涩的夜风里飘出很远。路过淋浴间时,他们看见孙英子正在往铁皮桶里添加新采的海绵过滤层。
"尝尝这个。"李云瑞把清洗干净的胎贝倒进篝火上的铁锅。贝壳受热张开的瞬间,乳白色汁液混着蒜蓉香气在营地炸开。任金陵的钢笔顿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
后半夜涨潮时,李云瑞独自回到礁石区。头灯光束刺破雾气的刹那,他看见丢失的塑料桶卡在海蚀洞顶端,桶身上缠满发光的水母触须。潮声轰鸣中,似乎有巨大的阴影从深海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