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细腻敏感的人总是这样。他们强烈的情绪要么四处碰壁,要么低头臣服。浅薄的悲和爱能够长存,伟大的悲和爱则只能毁于自身的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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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夜蛾正道,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一名教师。”
夜蛾正道,或许是一位老师,也或许是一位打破规则的殉道者。
他始终坚持任何术师都能够进入高专的观念,他看到过太多不幸的孩童因觉醒了能力而躲藏着所谓“正常”的普通人,太多承受不住咒灵诅咒压力的术师抛弃了他们的立场,投身恶念,作为一名教师,他惋惜却无能为力。
咒术界的高层阻止过他的无数次行动,以各种理由施压,威胁,甚至是恐吓,但碍于他的能力,或者是并没有表面上的理由来处罚他,夜蛾正道便从未停止过自己寻找学生的道路。
他于是一直走在自己的正道之上,孤注一掷,并且一往无前。
他不弱小,甚至是强大,可长相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并没有忽视,亦或者是轻视你,夜蛾正道反而以一种强者极少拥有的平视姿态与你对话,无关年龄,他只是在评估你的内心和实力。
“你能教我什么?”这并不是讽刺,夜蛾正道在你的表情上能够看出,你是在认真询问,也在准备自己对应的回答。
你并不畏惧面前身影壮硕的成年男性,你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对夜蛾正道所做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或者说,你对术师的老师这个职业十分感兴趣,能够耐心教导一群不可控因素的人,值得你认真对待。
“我所能的一切。”
你看着面前那只朝你摊开,许久都能毫不颤抖的手,终于露出了微笑,用鲜血浸泡过的手搭上去,神明的使者又一次对人类摊开了心扉,你无数次选择了那些善良的人,也无数次感慨。
这就是普罗米修斯从众神带给人类的火种。
他创造了人类,充当人类的老师,将火种带给人类,让我看看吧,夜蛾正道,而你又能做到哪些。
请让我更坚定自己守护人类的内心,也请教导我成为人类。
夜蛾正道笑了,他不在意自己的手也被血液弄得一塌糊涂,或许,他在高兴,高兴自己寻找到了又一个鲜活的还愿意渴求指引的年轻灵魂,在未来,每一个灵魂都会是芦苇林中的一簇,只等待火焰落下,便是燎原之时。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他发现了其他的咒力痕迹,而你却被这些像诅咒一般的力量包裹着,像是被茧包裹的飞蛾,是被诡异保护的对象,而你却早已习惯了的模样,任凭这些被“驯服”的黑雾缠绕自己的肌肤。
这些骇人的力量此刻却像宠物一样顺从着女孩的抚摸,柔软,脆弱,又随时能给予他人窒息。
夜蛾正道对自己的描述感到不适,吞咽下了其他的询问,他不清楚你是否都这个话题抵触,于是也不想因为过分打探破坏了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毕竟十几岁是最有警惕心也是最傲气自大的年纪,他想,循序渐进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你并不清楚这个成年人内心的弯弯绕绕,带着单纯的喜悦分享着自己的所有物“这是夏油杰的咒力。”
“我叫夏油千春。”
你和夏油杰在被咒灵吞噬的那一刻就被分开了,你也在那一刻看清了它的能力,和空间有关,能够切割自己的肉体选择投放到固定的位置,也能吞噬并选择投放的对象,完整的人,甚至是一部分器官,你的能力对咒灵天然排斥,恶念的产物不喜欢纯粹的死亡,于是聪明地把你丢了出去。
那群诅咒师想要切割神子的六眼,它也许会成为利器。
你和夜蛾正道解释了你们怎么找到咒灵和遇到诅咒师发生的一切事情,现在你们做不了什么,只希望那些大人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是那个孩子啊,夜蛾正道在心里暗暗回忆,他知道那个男孩,在高层的资料里多次看到,百年难见的咒灵操使,但资料里从未提到过他的兄弟姊妹,或许是觉得不重要吧,他在心里叹息。
衡量一个孩子的价值,怎么能够靠那些死板僵硬的字句呢。
去亲自看看,才能明白,他们说的顽固不化,不肯被收服的诅咒师也许是不愿意进入咒术界的好孩子,他们判定死刑的杀人犯也可能是浑身脏兮兮的从未见过人世的替罪羊,夜蛾正道不信任何他没见过的真相,他不认可所有的主观臆断,以及威逼利诱。
“我可以带你先去找你哥哥。”夜蛾正道认为这样你们两个孩子也能有个伴,不会盲目下结论。
你没有纠正对方的称呼,从嘴里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要找到杰才好,你浑身的不安已经不能够再忍耐了。
“夏油君,我是东京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我们觉得你有成为一名咒术师的潜质。”
夏油杰充耳不闻,他走在雨水中,披肩的长发和刘海被裹挟着血水的雨珠打湿,顺着脸部的线条贴和,看起来狼狈不堪,而他任由旁边的男人打着伞追逐自己,眼里满满涌上阴鸷,好烦,好难缠的家伙。
他只是感受着自己的咒力,希望那些卑鄙的诅咒能够在这个时候有一点作用,哪怕是丝毫。
“夜蛾老师的消息里说,您的妹妹已经被找到了。”夏油杰没有纠正辅助监督称呼的错误,是妹妹姐姐他都不在乎,他耳边只听到了你的名字,像咒灵一样环绕着他的五感。
“在哪里?”他声音低哑,带着隐隐约约的愤怒和担忧,浑身都像是生锈的关节在嘎吱作响,在毫不犹豫的转头中不断摩擦着他的骨肉,摆脱了滔天的痛苦,战斗的疼痛随之而来。
豆大的雨珠打在他颤抖的睫毛上,不堪重负地垂落,眼皮被拉扯感支配,夏油杰闭眼,却又执拗地睁开,鸢尾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辅助监督内心一颤,又是个…疯子。
“我们马上汇合,不过您的妹妹状态似乎不太好,需要治疗,我们或许可以回高专,咒灵造成的伤口没办法去医院。”
“我答应你。”
“什么?”身高比夏油杰高了一个头的成年人一顿,他看不透面前这个心思缜密的少年。
“去高专。”他需要治疗的能力。
辅助监督心里一喜,面上却还是勉强维持住了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可靠“那就拜托夏油君和自己的妹妹好好沟通一下了。”
夏油杰知道自己的内心扭曲,他在你漫长的陪伴中已经彻底一败涂地,他将自己的精神锚点建立在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你身上,所以在打碎了那只咒灵以后,夏油杰还未崩溃。
这和你到来的初衷背道而驰,夏油杰明白,所以他把透明的你掩藏在自己乌泥身躯之下,用真心和半真半假的“夏油杰”把你捧在手心,你过分透彻聪慧,却也愚笨,在某方面。
你不明白自己的挣扎,用着最澄澈的爱把他拉入地狱,夏油杰偶尔也哀怨,为什么过分猛烈的爱和恨都只有他有。
但他不会逃避,只是偶尔选择沉溺。
但你给予了他一切,让夏油杰在完美的家庭里长大,他健康高大,懂礼貌,成绩优异,几乎是所有邻居都欣赏的那一类孩子,然后你在夏油杰小小的房子里补充了很多很多爱。
他成为了你的败犬,只不过你并不清晰。
此刻经历了一场生死,却这么轻易地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夏油杰更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春。”充斥着情绪的称呼被他咀嚼在嘴里,像是圆润饱满的果子在咽下的瞬间变成汁水浸润了他干涩的口腔。
他感觉到自己咒力紊乱,在五脏间不停涌动,夏油杰却畅快无比,他需要发泄,需要肢体上的剧烈攻击,他是一个喜欢战斗的人,那种鲜血和肉体的碰撞总能勾起他的荷尔蒙分泌,肾上腺素飙升。
可你朝着他跑过来,毫不犹豫走入他摇摇欲坠的世界,然后伸出了一只带着余温的手,像夜蛾正道拉住你一样拉住了夏油杰,你们额头抵着额头,亲昵地交换呼吸。
“杰…”你低声呢喃。
夏油杰所有高昂的情绪一下子低到谷底,什么提升能力,什么拔除咒灵一律消失在了这一瞬间,他强烈的执念陡然消散,只把视线投入了面前这个依靠着自己的你。
他需要你,只需要你。
高大的少年把你搂入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你和那两个外人隔绝开,他垂眸,轻飘飘的视线绕过送你回来的夜蛾正道再回到你身上,又变成海水般让人沉溺的样子,他温柔地撩开遮住你视线的碎发,心好疼,又变成了柔软脆弱的模样呢。
“疼吗?”夏油杰现在只想关心这个。
他想亲吻你额角易碎的伤疤,想将鲜血都吞噬掉,你应该白白净净地站在他面前,用那些像草莓蛋糕一样甜蜜的笑容来包裹自己,你应该站在高处,俯瞰他的狼狈。
你没离开我,好孩子。
“你已经做的很好啦。”你的指尖穿过男孩有些打节的长发,轻轻按压,发动术式替他缓解着头脑的高压状态。
“我们回家吧。”
你们忽视了其他人,像是天然就共生的植株,传递着独一无二的信息素,夏油杰总觉得你是菟丝子,柔软脆弱,缠绕着他的致命处。
可偏偏这种植物才是最凶猛的杀手,汲取着宿主的养分,娇嫩柔软地伸展枝条,它随时可以抛弃自己的寄生对象,可那个可怜虫却非它不可,让可悲又壮烈的情感野蛮生长。
你朝夜蛾正道点点头,示意你们会联系他的,便消失在了这个充满咒灵残秽的废弃工厂,而被忽视的辅助监督还没缓过神,他被你们的亲密震惊了,他想着自己和家姐鲜少几次的接触。
现在的兄妹…
关系都这么好吗?
等一下,那位小姐真的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我们回来了。”你们同时开口,相互对视了一眼。
再怎么样,你们也忐忑自己是否会被妈妈指责,夏油夫妇知道你们两个孩子的特殊,原本他们只看着自己的男孩与这个世界产生了隔阂,他们以为是自己的疏忽让夏油杰这个孩子看到了异样,可孩子的自尊心很强,他们只能用那种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夏油一家的宝贝。
忧心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不理解反倒成为了压倒孩子的其中一根稻草,他们很普通,也没有术师的本领,他们让夏油杰走入了保护弱者的世界,却又无法成为引路人。
夏油夫妇的爱,曾让夏油杰觉得委屈,错的不是自己,却要装作一切都未发生,保护的人也认为自己在诅咒他们。
也许他曾经怨恨过让自己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但在摇篮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期待爸爸妈妈的注视呢,他只是想要他们骄傲而已。
你的出现似乎改变了很多,你和夏油杰是同类,一个人看见是错误,多个人看见却成了正确,也许这很讽刺,但爱着你们的夏油夫妇也免不了有这样的思维存在,人之常情,你并不认为可耻,他们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在痛苦中迷惘。
你告诉他们,那只是诞生于人终将被人杀死的怪物,你告诉他们术师的存在,告诉他们那群走在烈火中的人,天生心软的夏油夫人当即就红了眼眶,她抱着你们两个半大点的孩童痛哭,独属于女性的柔软气息将你们包裹。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们啊…”她无法言说,捧着你们的脸,却是更加自责。
让你们独行了这么久,真是失职的父母啊。
“我勇敢的孩子们。”母亲温柔的怀抱让你们无所适从,夏油杰抱着她的脖子不肯言语,他红了眼眶,深呼了一口气,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你们身后的夏油先生没有过来,只是你看见他撇过头,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被手背抹掉了,碍于面子的成年人只敢自己一个人掉金豆豆,你难得孩子气,把他扯了过来“爸爸一个人也太可怜了。”
“你这家伙,也不知道过来安慰一下孩子们。”夏油夫人转头嗔怒,声音还带着沙哑。
“这不是…有你吗?”声音越来越小。
总之,他们支持你们成为咒术师,可是他们同样也能从你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个职业的危险性,于是偶尔也会阻止你和夏油杰出去拔除咒灵,你们因为偷偷跑出去被夏油妈妈逮着耳朵训话的次数却数不胜数。
“大人们是吃素的吗?你们两个小孩子为他们干活!”一直都温和待人的夏油夫人也会因为这个发脾气,虽然最后还是会心软,安抚你们的情绪。
“好好长大吧,等你们都成为了成熟的术师再考虑这些,乖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