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缆绳,最后的祈望是为你而歌。你是我在这贫瘠土地上,最后的玫瑰。”
——
“我是个绝望的人,
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五条悟是谁?
总之不会是他想要成为的人,总之不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
他就像是掉落在污浊土地里的一颗种子,这贪婪的和虫蚁无异的深院企图把他的个性和人性啃食殆尽,他们想要一颗带着血肉,为这无趣人生而哭嚎的种子生长出没有情感,如同干枯骨架般的神明。
世人都叫他六眼,更多人甚至不愿称呼他的任何名讳,擅自把他的术式视为上天赐予的福分,擅自否认了五条悟作为人的能力。
神子大人,这里不可以去!
拜托了,神子大人!请不要这样做!
听起来都无趣极了,他啊,真是拥有一段糟糕的,毫无波澜的童年。
五条悟从小就被教导,自己拥有最强大的能力,自己能够操控五条家的一切,他被允许做任何事,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从神子的安排,可恰恰是这样,他才是真正成为了池中鱼。
一切到底有多少他不清楚,但这深不见底的御三家后院他知道有多高,每一块砖有多少缝隙,花丛里今天又长了一根狗尾巴草他都知道,仆人总会及时把这些“不应该出现”的事物铲除,然后又告诉他。
一切都很完美。
所以他的一切…就是这些吗?
这些繁杂单一的课程,让人透不过气的和服和木屐,阿谀奉承的丑陋面孔,毕恭毕敬的仆人,五条悟在这里,寂静无声,他的心跳从未动摇过平静的频率。
他想吃的东西哪怕是跨越大西洋他们也能让人送过来,想要的玩具是厂家直接送来的最昂贵的定制款,哪怕是卧室内的一个桌角也能够卖出去二十万日元,可唯独最简单的自由他从未拥有,最想要的母亲闻所未闻。
谁能操控六眼呢?他的家人。
他们差点就成功了,差点就把诞生于无数人期待里的神子拉入了污池,让他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缤纷就随意给它涂抹上了一片黑白。
只可惜五条悟不是真正的神明,他有情绪,有喜怒哀乐,掩藏在冷漠背后的,是比大多数人都要柔软的善心。
“我不需要。”
“我不想。”
“我不允许。”
越是被桎梏的野兽越是想要反抗,想要驯服一匹心向草原的骏马,他们在不自量力。
五条家的人甚至不知道是何时自家的神子就摆脱了他们的控制,他们在愤怒是何人让六眼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其他无数个角,又坚持把未来寄托在一个幼小的孩童身上,让他背负上强大的罪名,不断检讨他人的死亡。
“五条悟,你何罪之有?”
“无罪无错。”他跪在冰冷的雪地,冷漠仰视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们站着,而是他俯视众生。
五条悟生来就是洁白的雪孩子,纯粹的睫毛和五官,那可是被所有人称赞的六眼,是深海熠熠生辉的宝石眼睛,是深邃的令人惊艳的一片蓝色。
他眼眸低垂,雪花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一身白色的蜻蜓花纹的和服,那抹蓝色,是他纯白交响曲里跌宕起伏的刹那,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束缚。
他犯下的罪孽,从不是现在他做的一切,而是顺从这个卑鄙无耻的家庭做出忽视和理所应当的居高临下,五条悟才不是棋子,他跪在逐渐融化的雪水中,他热得很,满身都是滚烫的血液。
“随他去吧。”看吧,总有人会低头,但总归不是五条悟。
“你很强大。”
“又可怜。”
“可怜?”五条悟不在乎莫名传来的声响,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是来暗杀自己的诅咒师,他只是在听到可怜二字抬头,他眼底蓝光流转,第一次一无所获。
“为什么不去看看外面呢?”
空有一身强劲的力量,却像只圈养的小羊羔这么可怜兮兮地待在羊圈里。
五条悟坐在台阶上,恢复成了原本欣赏雪景的样子,空白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能看到什么呢?他早就厌倦的单调的人生,还是依旧无法解救他的风景,他又该抱着怎样的希望渴求一次畅快地笑出声来呢?欲望本就是昙花。
“外面有什么?”他看着清澈湖水里的鱼苗,将饲料撒在水面,看着那群小家伙轰拥而上,不过是一潭湖水,深深浅浅都是被限制的可怜虫罢了。
你看不到,却听到了神子平淡语气下的希翼,你不明白,自己的力量如何透过城市里的车水马龙和人流涌动,却精准定位到了这个充满腐朽气味的贵族家庭,你时常利用自己的能力寻找需要帮助的普通人,或者是咒术师。
只有渴求足够强烈,才会被响应,就像是对自己信徒的回应,神明总会爱自己的孩子。
而面前的人冷漠背后居然也是这么急切的诚心吗…
“也没有什么。”
“普通的人类,普通的自然,甚至没有这里的好看。”你实话实说,没有一点修饰。
“所以我没什么渴求的。”神子回答了你的问题。
“不是的哦。”
“你的欲望在这里。”
星星点点的白光贴近他,汇聚成一小团绒花,五条悟伸手拢了拢,接住了这个充满嫌疑的小物件,他只是好奇,好奇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是如何透过内心展露在外人面前的。
五条悟,你究竟是否看清了自己。
原来是想要坠落。
他想从高处坠落,哪怕死亡,他也想要一次降落在地面的机会。
五条悟哑口无言,他承认自己厌倦了,承认这围城以内的人生过分腐朽可怖了,不然为什么在看到那些未来里肆意的笑容时,他的心跳加速,就像是冲撞红布的斗牛,头破血流,也要换个自由。
手里的力量不像是咒力,轻飘飘的一片羽毛,六眼在不断运行分析着这股入侵体内的暖意,是让咒术相关的一切都会排斥的逆向力量。
“看看其他颜色吧,五条君。”
别让你的人生只剩黑白。
五条悟下意识地闭眼,手上的光团不断扩大,他的全身都充满了对这股力量的恶意和攻击力,但他的情感不允许,它对着自己的身体说,让我支配你,打开阀门,泄出理智的洪流。
好困,好想就这么睡下去。
他从未如此想就这么沉溺在疲惫中,他需要休息,族人的期望让他不敢袒露自己的困倦和无能为力,五条悟必须强大,必须无懈可击,可他依旧还只是个需要睡眠,偶尔也会做噩梦的小孩。
五条悟看到一抹蓝色,他从未看到过除了自己眼睛以外如此耀眼的蓝色,他看着自己的手心,直到眼角干涩得可怕才肯再一次眨眼,如果是梦的话,下一秒就会消失了吧,然后他又得一片死寂中醒来。
砰…砰砰…砰。
是绽放在他手心的蓝玫瑰。
在这个洁白冰冷的院落里,五条悟看到了满天飞舞的花瓣,滴答滴答的水声如同他内心即将断裂的绳索一般扰乱着他的心神,他不信鬼神,却也随着族人进行过无数次祭拜和洗礼。
他不管对方是谁,想杀他也罢,要他好也无所谓,总归,他的情感在为这位陌生人敲钟,颜色顺着他的指缝滑轮,这场为他而下的雨却仿佛永无止尽。
就在此刻成为五条悟的神灵吧。
五条悟还未曾拥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他起身,想找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起码让他看见,起码要告诉他名字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他就像居住在其他星球的小王子,涉世未深却想要一段健全的爱,而他却只是渴求一个具象的有实体的人,哪怕是咒灵,是的,哪怕是咒灵,以后不会再有了,五条悟的直觉告诉他。
不会再有人让他看看其他颜色了。
那股烦闷劲萦绕在心中,可五条悟不懂。
“夜莺不懂,如同它不懂复杂的人心。”
“我要怎么做?”我又能做什么?五条悟问着,他走到了雪地里,那片自己曾经跪过的土地,取而代之的是生长起来的嫩芽,在厚重的积雪压制下摇摇欲坠,他不明白自己忽然生出来的善心,动手拨弄开了那几团雪块。
只可惜没人再回应他的疑惑不解。
身后却是一群人慌乱的脚步,和惊慌失措的训话,五条悟无意中捏碎了手里的花苞,他望着飘落的花苞,眼神逐渐失焦又放大,重新变得冷淡。
“神子大人!你怎么可以淋雨!会生病的。”
或许他可以。
所以说实际意义上,你算是认识五条悟的,只不过彼此都未看到过对方的样貌,还是在年幼时相遇,你觉得那个冷漠的孩子一定也记不到自己了,毕竟谁会一厢情愿地记住一个只是可怜了自己一把的陌生人呢。
你还没和六眼神子说完的话,或许也就只能保存在内心深处了。
哪怕这么普通的世界也在好好爱你啊。
你是她最得意最骄傲的孩子。
而你们的第二次见面就在高专,在你以为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子大人还在苦苦学习走入人群的时候他似乎朝着什么不对劲的方向狂奔了好远,直到你看到那个抬起黑色墨镜,对你们挑衅的小鬼,你依旧不敢相信。
你那么大一个神子呢?
怎么成不良了!
“你们就是夜蛾说的同级生?”面无表情的同期看起来还是挺让人发怵的,不过在你和夏油杰都准备友好应答的时候对方就破了功,抬着墨镜对着你们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视线在你脸上打转,最后无疾而终。
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没趣哦。”五条悟无趣地啧了两声,拉着调子吊你们胃口,他似乎最后还是准备放弃表面友好的同级关系,我行我素地释放着自己的张扬。
他就穿着最普通的白色T恤,高挑的身材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海拔高得可怕,身材倒是这几年被锻炼出来了,瘦高瘦高的却一点也不干柴,反而因为那股子少年气韵味十足。
不过你最喜欢的那双蓝色眼睛被挡住了,就连着他得天独厚的瑰丽面容也被挡住了一大半,得益于五条悟毫无瑕疵的五官,他现在做出一副挑衅,不把你们看在眼里的表情似乎也没那么惹人嫌。
“是吗?我恰好不这么认为。”夏油杰神色不虞,对这位同期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不过他也没落下什么气势,和对方差不多的体型站出来平分秋毫,只不过两人是不同的风格,内敛含蓄的狂妄还有一个肉眼可见的自大。
“你就是那个咒灵操使吧。”他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的语气。
五条悟对夏油杰的自信提起了一点兴趣,不过依旧是那副表情,眼里却隐约可见兴奋,他在家里待得快生锈了,正愁没人陪他活动活动筋骨“那要打一场吗?输了记得别哭鼻子,怪刘海。”
你感觉到夏油杰捏住你的手都紧了紧。
你眨眨眼,对着他比了个手势,夏油杰也看懂了,一下子忍俊不禁,他没告诉你对着刚认识的同学不要这样做,却拍拍你的脑袋以示鼓励。
我们是一伙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