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黑板角落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转眼就到了九月的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十月,空气里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秋日的清爽,但落映薇心里却像是塞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乱糟糟,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晚自习的灯光白晃晃地洒下来,摊开的习题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趴在桌上,下巴抵着玩偶软乎乎的脑袋,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很久以前。
记忆像褪色的胶片,开始缓缓转动——
【幼儿园】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落映薇,气鼓鼓地举着被蜡笔画花了的布娃娃,对着面前同样矮墩墩、却一脸“我没错”的小顾知行怒吼:“顾东西!你欠揍啊!”
小顾知行毫不示弱,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牙印:“死狐狸!明明是你先打我的!”
小映薇叉着腰,理不直气也壮:“打你怎么了?打是亲骂是爱,证明我对你又亲又爱呀!”
周围的小朋友发出懵懂的“哇”声,小顾知行却被这歪理气得脸通红,憋了半天,只能大声:“呸!”
【小学】
课间,落映薇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词,看到顾知行因为吃撑了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就喊:“哈哈哈哈……顾东西你怀多大啦?几个月了?”
周围同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顾知行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抓起书包就追着她满教室跑:“死狐狸!我今天就要把你狐狸皮扒下来了!否则我不姓顾!”
一个在前面边跑边做鬼脸,一个在后面气得跳脚。那是他们之间最经典的日常。
……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互相恶作剧、打来打去、骂来骂去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往对方铅笔盒里放毛毛虫,偷偷扯掉对方的椅子,值日时把扫帚藏起来,为了争一块糖能吵上半天……
他们就像是天生八字不合,水火不容,是彼此童年和青春里最顽固、最吵嚷也最熟悉的存在。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呢?
记忆的胶片卡顿了一下,然后猛地跳接到不久前的画面——那个八班的苏菁,带着怨毒的眼神跑来挑衅,还有那些关于“送花”、“暗恋”的议论……
“呼——”落映薇猛地从回忆里惊醒,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凭什么啊?!
那个跟她从小打到大的顾东西,那个面瘫、毒舌、除了脸和成绩一无是处的顾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还送花?还暗恋?
“啊!这女的是什么眼睛,怎么也会看上顾东西?”她忍不住低声哀嚎出来,抓起桌上那个毛绒绒的棒棒糖玩偶,把它想象成某个招蜂引蝶的家伙,狠狠地揍了两拳,又泄愤似的用额头抵着玩偶,小声嘟囔,“瞎了吗……肯定是瞎了……”
坐在她旁边,正咔嚓咔嚓吃着薯片的关茹,歪头看着她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灵,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问:
“狐狸,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可能!”落映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起来,声音拔高,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她。她脸上有点热,强装镇定地坐回去,抢过关茹手里的薯片袋子,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否认,“我吃他的醋?开什么星际玩笑!我是气那个女的没眼光!对,就是气这个!”
关茹看着好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以及那明显带着迁怒意味的“暴食”行为,了然地笑了笑,没再戳穿,只是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哦——原来是这样啊。”
可这句“原来是这样啊”,听在落映薇耳朵里,简直比直接戳穿还让她心烦意乱。
吃醋?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
她怎么会吃顾知行的醋?他们明明是死对头!是从小斗到大的冤家!
可是……
为什么看到别人给他送水,她会那么生气?
为什么听到别人议论他和别的女生“好甜”,她会觉得刺耳?
为什么得知有人给他送花示爱,她会烦躁得想揍人?
为什么当苏菁跑来比较谁好看时,她心里会隐隐地、偷偷地在乎他的答案?
这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用“死对头”名义压下去的情绪,此刻在关茹那句无心的调侃下,如同被解开了封印,汹涌地翻腾起来。
她不是不在乎,她是在意得要命!
只是这种“在意”,被她用“斗气”、“争强好胜”的外衣包裹了太久,久到她自己也差点信以为真。
过了一天。
十月在秋高气爽中正式到来。可落映薇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场风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她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控制地去注意顾知行。
注意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注意他和哪个女生多说了两句话;
注意他打球时,场边又有哪些陌生的目光在追随他;
甚至注意他偶尔看向自己时,那看似冷淡的眼神里,是否藏着她过去从未留意过的情绪……
这种不受控的“在意”,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透不过气,又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悸动。
她试图像以前一样,用挑衅和斗嘴来掩盖这一切。
“顾东西,你作业写完了没?借我‘参考参考’!”
“死狐狸,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呸!爱借不借!”
对话依旧充满火药味,可只有落映薇自己知道,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跳频率已经全然失控。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听着他熟悉的、带着嫌弃的语调,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家伙的睫毛……好像确实挺长的?以前怎么没发现?
完了。
落映薇趴在课桌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绝望地想。
她这只死狐狸,好像真的……栽在她的死对头手里了。
她忍不了了。
不是忍不了顾知行!
是忍不了现在这个因为吃醋而变得奇奇怪怪、心神不宁的自己。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让她无所适从的局面。
要么彻底掐灭这不该有的苗头!
要么……就让某些事情,发生一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