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站在百姓墙前,脊背挺得笔直,仰头凝视着那面斑驳的土墙。
墙面上布满坑洼,嵌着些锈蚀的铁片、褪色的布条,还有几缕红绸在风里轻轻飘荡,像无数双眼睛,静静望着天空。
大乔早已向辛都百姓打听清楚这墙的由来——当年辛都一战,城破之后,无数百姓丧夫丧子,尸骨抛在城外无人收敛。
李肃进城后,竟严令禁止百姓寻亲收尸,百姓们便趁着出城的机会,偷偷在东郊战场拾起亲人的遗物,藏在怀中带回城。
这面墙,便是用这些带着体温的遗物一块块垒起来的。
第三年,有人在墙上系了红绸,对着砖石祈愿平安;第五年,办婚事的人家会来这里,轻声告知先人喜讯;
第八年,边州迁来的百姓也渐渐聚到墙下,生病时来诉诉苦,丰收时来道道谢……日子久了,人们渐渐忘了它最初是由血泪铸成,只当它是辛都的祈福圣地。
可对魏劭来说,这面墙是不一样的。它藏着祖父魏伦的血,藏着巍国旧部的魂,是他心底最隐秘的祭奠。
墙根下系着几根粗绳,绳尾各站着一名士兵。
魏梁等人站在一旁,神色肃穆,连呼吸都放轻了。
远处的百姓们远远围观,窃窃私语,不知巍侯要做什么。
魏劭对魏梁微微点头。
“拉!”魏梁沉声下令。
士兵们用力拽动绳子,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百姓墙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无数砖石与遗物滚落出来。
魏劭目光扫过废墟,忽然定住了——一块黄铜当卢躺在瓦砾中,上面的兽纹虽已锈蚀,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他快步上前拾起当卢,指尖抚过冰冷的金属,眼前瞬间闪过战场画面:
祖父魏伦骑在战马上,枪出如龙,马头上的当卢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随着一枪刺穿敌将咽喉,鲜血溅在当卢上,红得刺目……
魏劭的眼眶微微发热,视线有些模糊。
乔梵“巍侯。”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魏劭回头,见大乔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他慌忙别过头,用袖口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魏劭“女郎何时来的?”
大乔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当卢上,轻声道:
乔梵“这般精细的当卢,定是哪位将军的吧。”
魏劭“是我祖父的。”
魏劭握紧当卢,指节泛白。
大乔沉默片刻,忽然对着废墟深深行了一礼,声音诚恳:
乔梵“妾替祖父向老巍侯请罪。当年之事,乔家有愧。”
魏劭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抹月白身影在废墟前,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当年的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他抬眼看向天空,“此处风大,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走向废墟深处,背影在烟尘中显得有些孤单。
大乔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他说“罢了”,说“不是你能左右的”,这轻轻的几个字,竟比任何承诺都让她心头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