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连一碗最寡淡的素面都买不起。
帮人?凭何?拿什么帮?
可……
双脚却似生了根,又似被无形的线牵扯着。
那碗面的暖意,刘大夫沉甸甸的叹息,还有阿绥递来清水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细密的藤蔓,缠住了他迟疑的脚步。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转身,循着记忆里方向,朝着渔村的方向,迈开了腿。
步履依旧虚浮,脚下却仿佛有了落点。
海风的气息渐浓,裹挟着咸腥、鱼腥与腐烂海藻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还未走到那间破旧的谷仓,一股混杂着凄厉哭喊、粗野咒骂与人群嗡鸣的声浪,猛地撕破了渔村惯有的死寂!
李莲花脚步骤停,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拧。
他循声疾步,穿过几间低矮得仿佛要匍匐在地的渔寮,转过一个堆积着腥臭渔网的角落。
村中一小片空地上,黑压压围满了人。
村民们大多沉默如礁石,脸上刻着同情、压抑的怒火,以及看好戏的模样。
李莲花的心猛地一坠!他拨开前面几个身影,挤到了中心。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阿绥一身粗糙的麻布孝服,裹着她单薄的身躯。
她手中死死攥着一柄柴刀,刀刃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着寒芒,正与一群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打手对峙着。
稍远处,一个穿着酱紫色绸衫、颧骨高耸如削、嘴唇刻薄如刀的妇人,正叉腰而立,唾沫星子随着她尖利刻薄的叫骂横飞:
“阿绥!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就算你是我那短命鬼弟弟捡回来的野种,不知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贱胚子!”
“可他!好歹把你这条贱命拉扯大!没让你饿死喂了海龙王!”
“如今他两腿一蹬,倒是清净!可他欠我的五十两银子!想赖?门儿都没有!”
妇人涂着劣质胭脂的脸上,贪婪与狠厉扭曲得如同恶鬼。
“镇上的王老爷家少爷能瞧上你,那是你祖坟冒青烟!纳你做妾是抬举你!”
“聘礼老娘替你收了!正好抵债!”
“识相的就乖乖跟我走!进了王家的门,咱们两清!想赖账?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她一边尖嚎,一边就要上前去撕扯被两个壮汉死死架住的阿绥。
“滚开!你这喝人血的毒妇!” 阿绥的声音嘶哑却爆裂,
“我爹明明只借了你五两!你转眼就涨了十倍!放印子钱的都没你狠毒!想卖我?来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娘今天跟你拼了!要死一起死!”
压抑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嗡嗡作响:
“唉……造孽啊……秀才公尸骨未寒……”
“五十两……刘寡妇这是要逼死人啊……”
“王家那少爷……前头抬进去的几个……”
“嘘!快闭嘴!让那母夜叉听见……”
“可阿绥丫头……到底是秀才公当眼珠子疼大的啊……”
“眼珠子?谁知道是哪里飘来的野种……秀才公也是心太善……”
“心善顶屁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