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春光和煦,驱散了早春最后一丝料峭寒意,正是踏青赏景的好时节。
然而,元瑛无暇欣赏这临安春色,她一早便被燕帝派来的仪仗迎入那巍峨森严的皇城。
临安皇城,殿宇嵯峨,金碧辉煌。
它不同于真煌城宫殿的异域瑰丽,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沉淀了数百年威仪的的压迫感。
在禁军统领的引领下,元瑛穿过重重宫门,步入举行大朝会的崇政殿。
珠帘半卷,殿内景象朦胧可见。
御座高踞于九重丹陛之上,身着玄黑龙袍的大周皇帝燕淮端坐其中,面目冷峻,棱角分明,一双锐目即便隔着珠玉摇曳的帘幕,也似能穿透人心。
元瑛步履从容,还未近前,那无形的帝王威压已如实质。
进入殿内景象豁然开朗。左右两侧,文武百官、诰命夫人依序肃立,鸦雀无声。
无数道或审视、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身上。
元瑛今日盛装。头戴七翟珠冠,流苏垂落,映衬着光洁的额角。身着以金线、彩丝织就的凤凰衔枝红锦宫袍,宽大的袍袖与曳地后裾,随着她每一步的移动,如同泼洒开来的浓烈彩墨,光华流转,雍容华贵到了极致。纤腰束素,更显身姿挺拔,仪态万方。
御座之上,燕帝目光微凝。
昨日晋王所言“非言语所能尽述”,此刻亲眼所见,方知并非虚言。
这女子举手投足间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那份高华贵气,绝非寻常闺秀可比。
他心中对北魏的固有印象悄然松动,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将茹毛饮血的蛮族,教养得深得中原礼乐精髓。
元瑛行至大殿中央,右手拂过左肩,深深躬身,垂首行礼,声音清越婉转,不卑不亢:
“北魏安城长公主元瑛,拜见大周皇帝陛下,恭祝陛下圣体安康,国祚绵长。”
“安城公主免礼,平身。”燕帝的声音平缓而威严,抬手虚扶。
元瑛依言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御座旁侍立的两位宫装妇人。
左边那位凤冠霞帔,气度端凝,正是皇后赵淑华;右边身着墨绿织金锦袍,满头珠翠宝光流转,应是宠冠后宫的素贵妃。
这是来自宇文家谍者的信息。
左侧下方,数道目光尤为灼热。
除了昨日见过的晋王燕瑜尚带着几分温和的审视,另外两位身着皇子朝服的青年,雍王燕彻目光深邃,带着算计的考量;成王燕麒则毫不掩饰其倨傲与不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元瑛心中了然,面上却只报以一抹极淡、极得体的微笑,旋即收回目光,转向身后侍立的贺兰,声音清晰悦耳:
“贺兰,将父皇为大周皇帝陛下精心准备的礼物呈上。”
贺兰应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雕工繁复的紫檀木玉盒,恭敬地交给御前内侍。
内侍小心翼翼地在燕帝面前打开盒盖。
刹那间,殿内似乎亮了几分。
锦缎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对白玉酒杯。杯体玲珑剔透,毫无瑕疵,如凝冻的初雪。更令人惊叹的是杯底的雕工:一龙一凤,盘踞翱翔于云海之间,龙鳞凤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玉质温润,流光溢彩,奇异的氤氲之气仿佛在杯壁内流转。
燕帝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伸手取出一只玉杯,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
他尚未开口,身旁的素贵妃已掩口轻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
“陛下,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自暖杯’?臣妾曾闻此乃奇珍,取寒泉注之,须臾间便温润如春,水汽氤氲,次第升腾如沸汤,乃酒中圣品!”
群臣闻言,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哗然之声。
燕帝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感受着那奇异的暖意,眉头舒展,朗声笑道:
“北魏皇帝陛下厚赠如此稀世珍宝,朕心甚慰!此情此意,朕必亲笔修书,以表谢忱!”
此时,贺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目光坦荡地直视御座:
“启禀大周皇帝陛下!我朝陛下于公主鸾驾启程前,特命卑职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