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瑛顺着那沉稳的力道,缓缓放下了羽扇。
没有羞涩的低头,没有刻意的回避。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而坦然地迎向她的新婚夫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清浅的笑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再次交汇,这一次,少了轿中相见的吸引,多了几分打量。
在礼官的高声唱和下,两人接过侍女奉上的金杯。杯身小巧精致,杯脚以红绳紧紧相连。手臂交缠,饮下合卺酒。
典礼接近尾声,两人被簇拥着送入洞房。
这间喜房并非元瑛之前暂居的揽春院。屋内的陈设简洁硬朗,少了繁复的装饰,这里应该是燕迟居住的院子。
元瑛端坐在铺着百子千孙锦被的喜床上,看着燕迟依照最后的礼节,向她行了一个简单的揖礼。
礼毕,他竟未发一言,便转身退出了新房,留下满室寂静与浓郁的红。
总算……结束了。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元瑛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快,钟离,帮我把珠冠取下来!”她迫不及待地唤道。
那顶沉甸甸的珠冠被小心翼翼地卸下,元瑛顿时觉得脖子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酸痛感这才清晰地泛上来。
贺兰很快提了食盒进来,里面是温热的清粥小菜。元瑛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这一整天里第一顿像样的饭食。
外面天色早已黑透,前院宴席的喧嚣声浪隐隐传来,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更衬得这新房里一片诡异的宁静。
腹中有了暖意,元瑛在贺兰和钟离的服侍下,开始一层层卸去繁复的嫁衣和厚重的脂粉。
洗净铅华,换上舒适的寝衣,她终于能自由地伸展四肢,靠坐在床头时,只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贺兰与钟离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公主今日被折腾得够呛,体贴地没有多言,悄然退出了房间,守在了门外。
当燕迟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回来时,已近子夜。前院的喧嚣渐渐散去。月光清冷地洒在院中。
门口,只见贺兰怀抱长剑,如松般挺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钟离则抱臂倚在廊柱旁,手中竟还拎着个小巧的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眼神带着几分慵懒的锐利。
“见过驸马。”两人见燕迟走近,同时躬身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疏离的恭敬。
驸马?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从元瑛的人口中听到这个指向明确的称谓。
这个称呼让燕迟脚步微顿,深邃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都是习武之人。
是了,北魏不似大周,他这位公主手中有自己的女卫。
推门而入,屋内只燃着几支龙凤喜烛,光线昏黄摇曳。
他目光扫过,只见那位今日风光大嫁的北魏公主,此刻正蜷缩在宽大的喜床内侧,乌发散落在枕畔,呼吸均匀绵长,竟是……已然熟睡。
燕迟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白日里的华美与疏离褪去,此刻的她显得格外安静。
这位元瑛公主,似乎……也仅仅是将这场婚姻视作远离临安漩涡的安身之所?
她努力适应朔西,安顿自己,却对他这位丈夫,似乎并无多少期待。初见时那双眼睛带来的惊艳悸动,此刻想来,竟似一场错觉。
一丝自嘲的弧度爬上燕迟的嘴角。
呵,燕迟啊燕迟,你竟也未能免俗,终究……也是个会被美色所惑的凡夫俗子。
他摇了摇头,甩开那点莫名的思绪。
他转身走向软榻,扯过一床锦被,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