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架停驻在睿王府那被红绸装点得喜气洋洋的门庭前。车架上垂落的红色帷幔,此刻清晰地映出一个挺拔而宽阔的人影轮廓。
“新娘驾到,吉时已至!请世子定乾坤——”礼官拖长了调子的唱喏在喧闹中格外清晰。
那帷幔前的人影闻声,沉稳地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张弓,三支缠着红绸的箭矢。他张弓搭箭,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飒爽。
“一射天!天赐良缘,新人喜临门!” 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射向无垠苍穹。
“二射地!地配成双,新人百年好!” 第二箭稳稳钉入铺着红毡的地面。
“三射轿门!射中娇妻芳心,乾坤永定!”
最后一箭离弦,“叮”的一声脆响,精准地钉在了元瑛所乘轿门的金锁环上,箭羽犹自轻颤。
“乾坤已定!天长地久、地久天长!请世子踢轿门!”
燕迟依言上前,玄色皂靴在那描绘着吉祥纹饰的轿门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轿内,元瑛感受到那轻微的震动,亦抬起脚尖,在轿门内壁轻轻回踢了一下。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探入红帐,稳稳地伸到了元瑛面前。
那掌心宽厚,指节有力,是属于常年握持兵刃的手。
元瑛缓缓落下一直遮挡容颜的羽扇。
抬眸。
四目相接的瞬间,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
元瑛撞进了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眸里。那是一双眼尾狭长上挑的凤眸,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衬得那墨色的瞳仁深邃如寒潭。眸光潋滟流转间,竟似糅杂了塞外大漠的孤冷月华与战场上未熄的烽火血光,让她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而在燕迟眼中
红帐锦绣间端坐的新娘,盛装之下,容颜半露。她被浓烈的红色包裹,仿佛冬日最凛冽的寒梅,猝不及防地绽放在这万物复苏的春日暖阳里,比那四月的海棠更添几艳色。
那一刹,他仿佛真的嗅到了暗香浮动。
直到一只柔软细腻的手,轻轻搭落在他因常年握剑而粗粝的掌心。
那截然不同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猛地将他有些恍惚的神思拉了回来。
失礼了。
燕迟心中掠过一丝罕见的窘迫。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盯着自己的新娘失了神。
元瑛借着燕迟掌心的力道,从容步下马车。
足尖踏上红毡的瞬间,她便自然地收回了手,重新执起羽扇,恰到好处地遮掩玉容。
两人并肩而立,在震耳欲聋的鼓乐与欢呼声中,踏入了睿王府。
手中那抹冰凉的柔软骤然消失,燕迟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掌心残留的细腻触感,心底竟掠过一丝微妙的怅然。
正堂之上,睿王燕凛端坐高堂,面色肃穆如岳。他目光如炬,沉稳地受完了儿子与新妇三跪九叩的全礼。
“良辰吉时,请世子行却扇诗!”礼官再次高唱。
燕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柄遮挡了新嫁娘面容的羽扇上。
两人此刻距离极近,不过一臂之遥。他身量颀长,从这个角度垂眸看去,羽扇边缘之上,能清晰看到新娘光洁的额头、如画的眉目。
半遮半掩,更添几分引人探究的神秘。
他虽长于军营,浸染铁血,但幼时在宫中太学受教,诗书礼乐亦不曾荒废。一首应景的却扇诗,信手拈来:
“羽扇轻遮芙蓉面,春风已度玉门关。愿得此心同皎月,长照佳人眉宇间。”
诗毕,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羽扇精致的扇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