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沉默的人群,避开那些复杂的目光,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海边茅屋的土路上。
海风呜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萧索。
推开那扇熟悉的的柴门,几日前的井井有条荡然无存。
小小的院落里,枯叶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角落堆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渔网,水桶歪倒在地,一片狼藉扑面而来。
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尚未完全散去,却已被香烛焚烧的气息所取代。
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烛和草药余味的阴冷气息瞬间包裹了两人。
正对着门的简陋方桌上,一块新立的木制灵位牌赫然在目。
上面用墨笔写着“先考李公讳文之灵位”。
烛泪在灵牌前堆积,几支残香在粗瓷盘里插着。
那盘子里垫着的,是切开的半个白萝卜。
阿绥挪到方桌前,拿起旁边放着的火折子点燃。
微弱的火苗跳跃着,重新点燃了两支新的白烛和三炷香。
烛光摇曳,映着她疲惫的脸,孝服宽大,更衬得她形销骨立。
李莲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简陋的灵位,看着那用萝卜充当香炉的粗瓷盘,看着烛光下少女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背影。
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坐吧。"阿绥的声音很轻。
她指了指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木椅,自己则跪坐在灵位前的蒲团上,重新点燃了火盆中的纸钱。
李莲花没有坐下,而是走到阿绥身旁,上了三炷香。
香烛的微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睛如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他恭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插进了灵位前那个盛着半截萝卜的瓷盘中。
"家贫,只能用这个代替香炉了。"阿绥低声解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李莲花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
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两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陶罐。
墙上原本应该挂着字画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钉子。
"你..."李莲花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向来能言善辩,此刻却觉得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节哀。"
阿绥抬起头,烛光下她眼下青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的,生死有命。"
说完,她站起身,动作有些摇晃,李莲花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
"你脸色很差。"李莲花皱眉,"多久没睡了?"
阿绥避开他的目光:"记不清了。自从爹爹..."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村里帮忙办了丧事,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李莲花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做完这一切,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李莲花默默地走到堂屋左侧靠墙放着的一张旧长凳上坐下。
阿绥在他旁边隔开一点距离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沉默的灵位,隔着缭绕的香烟,也隔着各自深不见底的悲伤与茫然。
屋子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海风穿过门缝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