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久到那新点的蜡烛都短了一小截。
阿绥才抬起头,看向身边这个气息微弱的年轻人。
他侧脸的轮廓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柔和,与刚才在村口那惊鸿一瞥的凌厉判若两人。
“你……”阿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干涩沙哑,“你怎么回来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想起郎中的断言,他离开时摇摇欲坠的样子,眼底不由地又浮起担忧。
李莲花闻声,缓缓转过头。
脸上竟浮起一丝极其浅淡的温润笑意,仿佛要驱散这屋里的阴霾。
“多谢姑娘关心,”他的声音依旧低哑,却刻意放柔了些,“我……”
他顿了顿,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最终摇了摇头,带着疲惫,“事情……都处理好了。”
他的视线看向阿绥的眼睛。
“我看了看村中的环境,”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清静,如果可以,我想在村中……定居几年。”
“李相夷,我……”阿绥下意识地开口,想说他身体那么差,郎中都说神仙难救,怎么不去找名医?
但话未出口,便被李莲花抬手止住。
那只手抬得不高,动作甚至有些无力。
“日后,”他看着阿绥,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所有的波澜都被强行压在了最深处,“我只是李莲花了。”
"为什么是这里?"阿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这样的...大侠,应该有很多地方可去吧?"
李莲花苦笑一声:"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侠了。这里..."他环顾四周,"很安静,适合养伤。"
阿绥怔住,看着他。
那双眼睛,几天前在谷仓醒来时,还带着受伤野兽般的锐利和戒备;
在村口出手时,曾短暂地燃起过令人心悸的寒芒;
而此刻,却只剩下一种平静,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抽走了,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潭水。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绝不是好事。
“李……莲花?”阿绥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这名字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带着一种凋零的意味。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低哑:
“你要在村中定居,我做不了主。此事,还得村长才能决定。”
目光扫过桌上燃烧的蜡烛,那跳跃的火苗映着她眼底深重的疲惫。
“明日……明日我带你去村长家。”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眼底的情绪,问道:"一个人...以后打算怎么办?"
阿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那怎么办,活下去就好。”
"如果你不嫌弃,需要帮忙可以叫我。"
月光下李莲花的侧脸线条柔和,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或许和她一样,正在经历着某种失去。
"谢谢你。"
海风穿过门缝,两人的影子在斑驳的泥墙上被拉长。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阿绥便起身了。
就着咸菜喝完了粥,阿绥带着李莲花,向村东头的村长家走去。
李莲花取得村长同意后,租住了阿绥家旁边的屋子。
暮色四合,海风带来咸湿的气息。
李莲花站在即将属于自己的小屋前,眺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地方。
这里没有四顾门的巍峨,没有江湖的喧嚣,只有海浪的低吟,山林的絮语,和一个善良坚韧的姑娘忙碌的身影。
肩膀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宁静包裹了他。
或许,这就是他伤痕累累后,命运给予的港湾。
阿,走到他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在想什么?”
李莲花收回目光,看向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温和而深邃:
“在想,以后在这里,看日出日落,听潮起潮生,或许也不错。”
阿绥的嘴角微微弯起,在朦胧的暮色中,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小花。
两人并肩站在新屋前,身后是点起微弱灯火的阿绥家,前方是无垠的大海和沉入海平线的最后一缕霞光。
未来如何,伤痛几时能愈,此刻无人知晓,但至少,在这小小的渔村一隅,他们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