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延续了数十年、交织着欺骗、野心、背叛与痛苦的闹剧,终于落幕。
山风吹过,夏日蝉鸣依旧。
封磬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有解脱,有悔恨,更有一种巨大的茫然。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袍,再次对着李莲花深深拜下,声音恳切而坚定:
“主上!如今冒牌货已除,请您重归万圣道,主持大局!带领我等南胤旧部,光复……”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李莲花平静地打断了。
“封磬,”李莲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我早已说过,我并无复国之念。”
他目光扫过漆木山的墓碑,缓缓道:“你以为,万圣道是南胤后裔聚集之地,此事能瞒得过朝廷,瞒得过当今圣上吗?即便李家被山匪灭门,自我十六岁下山后,陛下也一直监视着我,所以,我的身份,万圣道的身份,陛下早已心知肚明。”
封磬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李莲花继续道:“陛下之所以一直未曾对万圣道动手,原因有二。其一,近年来,万圣道确实协助地方官府,于灾荒之年开仓放粮,修筑堤坝,做了不少实事,于国于民无害甚至有益。其二……”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封磬身上,
“陛下或许也在等,等一个时机,若是你们真的跟随单孤刀走上歧途,他将你们一网打尽;
或许在等我发现真相,试试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后,会不会悬崖勒马。”
“当年萱妃,曾想凭借业火痋之力,光复南胤。
可业火痋被风阿卢带入宫中,被皇帝拿到。
我们见面之前,业火母痋已经死了。
百年光阴,沧海桑田,世间早已没有了所谓的南胤皇族,南胤的百姓也早已成了大熙的子民,在此安居乐业。”
他看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脉,语气变得深沉:
“封磬,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些留在万圣道的所谓南胤后裔,他们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复国梦?还是安稳平静的生活?”
他顿了顿,继续道:
“历史上的王朝更迭,哪朝哪代没有遗民?
但最重要的,不是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而是活在当下,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人,谋一个实实在在的未来。
不要将自己,将那么多无辜的人,死死困在萱妃的一句遗言之中。”
封磬怔怔地听着,这些话敲击在他被执念填塞多年的心上。
李莲花见他神色动摇,语气缓和了些,给出了实际的建议:
“若你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而万圣道中,也确实还有人愿意留下,那你便善待他们。
带领他们,去做些实实在在的善事,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去经商,去垦荒,去过往的过错,为自己积攒福报。”
最后,他看向封磬,眼神坦然:
“而我李莲花,此生只愿做李莲花。
悬壶济世,游历人间。
萱妃后人也好,南胤皇族也罢,甚至天下第一的李相夷……都只是从前的一段故事了。”
他的话语如同山间清泉,洗去了最后一丝尘埃与执着。
封磬跪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
李莲花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那些他曾经视为毕生使命的东西,在李莲花的追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最终,他深深地、郑重地向李莲花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眼中虽仍有迷茫,却多了几分清明与释然。
“属下封磬,谨遵主上……不,谨遵李先生教诲。”
他改了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漆木山的墓和单孤刀的尸体,对着芩婆和阿绥也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大步向着下山的路走去。